“公主生在草原,应该比朕更清楚,女人的命在权力场上值多少钱。宁安姐姐值一个三年的和平,景诗姐姐……可能也值三年。”
阿史如娜沉默了。许久,才说:“陛下既然知道,为何还问?”
“因为朕想知道真相。”宋景衍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宁安姐姐到底是怎么死的?真的是难产,还是……别的什么?”
暖阁里能听见窗外竹叶的沙沙声。
阿史如娜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一下,又一下。
她抬起眼,看向宋景衍,又看向一直沉默的江承玦,忽然问:“江大人觉得呢?”
江承玦抬眸,声音平静:“臣以为,宁安公主之死,无论真相如何,都已成定局。重要的是,此事对当下局势有何影响。”
“影响?”阿史如娜嗤笑,“能有什么影响?人死了就是死了。”
江承玦直接分析利弊,丝毫不因为她是北狄人而撒谎,“若宁安公主死于非命,那便是北狄理亏在先。陛下可以此为据问责北狄,于国于民,都是有利的。”
这话说得冷静,甚至有些冷酷。
不是为了正义,不是为了真相,只是为了利益。
呵,是利益啊!
多么诱人的东西,世界上有几人能够拒绝,这个理由,她接受了。
阿史如娜:“宁安公主怀的是我大哥的孩子。”
一句话,石破天惊。
宋景衍瞳孔骤缩,江承玦也微微坐直了身子。
“父王已经老了,最宠大哥,把宁安公主送给了大哥,若公主生下男孩,那就是有靖朝血统的嫡孙,大哥的地位就稳了。”阿史如娜的声音很平,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可我五哥——阿史哈鲁,他不甘心。”
“陛下昨日在擂台上赢了,可知道我二哥回驿馆后说了什么?”
宋景衍摇头。
“他说,‘那个该死的皇帝,为了个文官敢跟我拼命。这种人,等我掌控权力,攻入皇城,一定要杀了他,现在还不行……’”
暖阁里气温骤降。
“他这次来,和亲是幌子。他真正的目的,是想借靖朝的势回国争位。至于我……”她笑了笑,“不过是颗棋子,用完了,就可以扔了。”
“宁安公主……”宋景衍的声音有些哑。
“孩子是五哥买通接生嬷嬷害死的。”阿史如娜终于说出口,语速很快,像怕自己后悔,“嬷嬷做了手脚,孩子生下来就是死的,公主……血崩。”
她说完了,暖阁里久久无声。
窗外有风过,竹影摇曳。
夕阳的余晖斜斜照进来,在阿史如娜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张总是明媚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疲惫。
宋景衍盯着她,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涌。愤怒,悲哀,还有一股深深的无力——
为那个素未谋面的宁安公主,也为眼前这个看似洒脱,实则身不由己的草原公主。
“你就这样告诉朕了?”他问。
阿史如娜抬起眼,眼底有血丝:“因为我不想当下一个宁安公主。也不想让景诗公主当下一个。”
这话说得轻,却重重砸在宋景衍心上。
他想起昨日擂台上阿史哈鲁羞辱江承玦时的嚣张,——如果真让宋景诗嫁过去,会怎样?
他不敢想。
“公主想要什么?”江承玦忽然开口。
阿史如娜转头看他,笑了:“江大人果然聪明。”她坐直身子,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我要留在靖朝。”
“条件是?”
“我可以帮你们牵制我五哥。”阿史如娜说,“他在草原的势力,他的弱点,他争位需要什么,这些,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宋景衍和江承玦对视一眼。
“公主,”江承玦缓缓开口,“此事风险极大。若你被察觉……”
“他不会。”阿史如娜打断他,“因为在他眼里,我只是个没脑子的妹妹,只会骑马射箭,不懂权谋。”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渐沉的暮色,背影挺拔得像棵小白杨。
“草原很美,可草原也很脏。我娘被毒死的时候,我才十岁。我三哥从马上摔下来‘意外’身亡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她转过身,眼神清明,“陛下,江大人,我累了。我不想再活在明天可能就会死的日子里。”
宋景衍看着她,忽然问:“景诗公主……知道你这些事吗?”
阿史如娜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容里第一次有了温度:“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我想学绣花,想穿漂亮衣服,这样就好。”
暖阁谈话结束后,宋景衍和江承玦并肩走在宫道上。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上交叠。宋景衍右手吊着,走得慢,江承玦就放慢脚步陪他。
“老师,”宋景衍忽然开口,“你说……阿史如娜说的是真的吗?”
江承玦沉吟片刻:“八九不离十。”他顿了顿,“宁安公主之事,臣一直派人暗中查证。若真有蹊跷,便是我们手中的一张牌。”
“我不想把宁安公主的事当牌打。”宋景衍声音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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