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国那双覆盖着冰冷铁甲的手臂,稳稳托住苏凡软倒的身躯时,传来的触感让这位见惯尸山血海的晋王,心头也猛地一沉。太轻了!轻得像一片在寒风中随时会碎裂的枯叶。那隔着破碎中衣传来的微弱脉搏,如同风中的残烛,每一次跳动都带着令人心悸的虚弱,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在冰冷的废墟里。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尘土和硝烟的呛人气息,从皇帝口鼻间逸出,那张惨白如纸、沾染着血污和烟灰的脸庞,在废墟惨淡的光线下,透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气。
“传军医——!!”李定国的咆哮如同受伤的猛虎,瞬间撕裂了废墟上死寂的空气!那声音不再有之前的沉稳,而是裹挟着一种火山即将喷发般的惊怒与急切!铁石心肠的统帅,此刻也因这承载着破碎山河最后希望的君王之躯的濒危而震动!
“快!快!”骆养性仅存的右眼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填满!他拖着几乎散架的身躯,嘶声力竭地催促着旁边同样惊惶的锦衣卫。几名动作稍快的锦衣卫连滚爬爬地冲出废墟,在呼啸的风雪中嘶喊着寻找随军医官。
李定国动作迅捷而沉稳。他小心翼翼地将苏凡放平在相对平整、垫着几块从废墟中扯出的锦缎残片的瓦砾上。覆盖着铁甲的手指,带着一种与冰冷金属截然不同的谨慎,迅速解开皇帝胸前那早已被血污浸透、板结的破碎中衣。当那狰狞的伤口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时,饶是李定国,瞳孔也不由得剧烈收缩!
左肩胛下方,一个深可见骨的贯穿伤,皮肉翻卷,边缘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败色泽,依旧在极其缓慢地渗出暗红的血液,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起伤口肌肉痛苦的痉挛。右臂外侧,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几乎斩断了肌肉,白森森的臂骨若隐若现!更触目惊心的是胸前和腹部,大片大片的青紫色瘀痕,显然是刚才那恐怖爆炸产生的冲击波造成的可怕内伤!皮肤下,细密的血管如同破裂的蛛网,渗出点点暗红的血珠!
“止血散!金疮药!快!”李定国头也不抬,声音低沉而急促,如同绷紧的弓弦。他身后一名亲卫早已解下随身携带的牛皮药囊,动作麻利地递上几个粗瓷小瓶。李定国接过一个装着深褐色药粉的瓶子,毫不犹豫地拔掉塞子,将散发着浓烈草药气息的粉末,如同不要钱般,厚厚地倾倒在苏凡左肩和右臂那狰狞的伤口上!药粉瞬间被涌出的鲜血浸透、染红,却倔强地吸附在创面上,试图堵住那生命的流逝。
他又拿起另一个装着粘稠黑色药膏的小罐,用指腹挖出大块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苏凡胸前那片可怕的青紫瘀伤上。药膏冰凉,触碰到皮肤时,昏迷中的苏凡身体极其微弱地抽搐了一下,眉头紧紧蹙起,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痛苦呻吟。
“陛下……陛下……”骆养性跪伏在不远处的瓦砾上,看着李定国那沉稳却掩不住凝重的动作,看着皇帝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浑浊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无声流淌。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心脏。他不敢想象,如果陛下就此……这刚刚被血诏点燃一丝微光的破碎山河,将彻底堕入何等深渊!
“水……干净的雪!”李定国沉声下令。立刻有亲卫冲出废墟,用头盔小心地盛满了外面洁净的积雪,迅速捧了进来。
李定国接过那头盔,铁手套小心地避开苏凡的伤口,将冰冷的雪水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一点点润湿皇帝干裂出血的嘴唇。昏迷中的苏凡似乎感受到了那丝冰凉的滋润,喉结极其微弱地滚动了一下,贪婪地汲取着那微不足道的水分。
就在这争分夺秒、气氛压抑到极点的救治中——
轰隆隆——!!!
德胜门方向那惊天动地、宣告着瓮城彻底陷落的呐喊声浪,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震得废墟上的瓦砾都在簌簌发抖!
“万胜——!”
“城门破了——!!”
“杀鞑子啊——!!!”
那声音!充满了狂喜!充满了毁灭!充满了被压抑了千万年的仇恨终于得以宣泄的疯狂!如同亿万只挣脱了枷锁的野兽,在帝都的心脏发出震天的咆哮!
紧随这声浪而来的,是更加清晰、更加沉重、如同滚雷般碾压过大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那是成千上万只铁靴踏过冰冷街道、踏过尸骸血泊发出的轰鸣!其间夹杂着零星的、绝望的抵抗和更加短促的濒死惨叫!一支钢铁洪流,正沿着德胜门破碎的城门洞,踏着李过和无数义军用血肉铺就的道路,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灌入了北京城!目标直指——紫禁城!
“报——!大将军!” 一名浑身浴血、铁甲上布满新添刀痕的李定国亲卫斥候,如同旋风般再次冲入废墟,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巨大的震撼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激动:“德胜门已下!瓮城肃清!李过将军所部……所部……”斥候的声音顿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先锋营伤亡惨重,十不存一!李过将军……身负重伤,力战殉国!临死……点燃轰天雷,炸毁绞盘,落下了千斤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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