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退的路,每一步都踩在粘稠的暗红污秽与冰冷的金属碎屑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嗤声响。劫后余生的众人相互搀扶着,踉跄奔回心火壁垒那令人心安的淡蓝光辉之中,甫一踏入,许多人便如同被抽去了全身骨头般瘫软在地,只剩下胸腔如同破旧风箱般剧烈起伏的喘息,以及劫后余生、混杂着失去袍泽的悲恸与直面不可名状恐怖的惊悸眼神。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腐蚀液的恶臭,以及一种更深沉的、源自灵魂战栗后的虚脱。
秦破虏拄着那柄砍得更加残破、沾满暗红粘液的战刀,独眼死死盯着东南方向那再次被昏沉与死寂笼罩的区域,仿佛要将那片吞噬了他数名兄弟的魔域烙印在灵魂深处。他的甲胄上遍布腐蚀的痕迹,左肩一道被藤蔓擦过的伤口皮肉翻卷,流淌着发黑的血液,但他浑然未觉,只有紧握刀柄、指节发白的手,微微颤抖着,泄露着内心翻江倒海般的后怕与暴怒。
庚辛被两名老卒架着,脸色惨白如纸,左臂的伤口虽经简单包扎,依旧不断渗出血水。他挣扎着,将那块从战场边缘拼死带回的、沾染着粘液却隐约透出奇异纹路的金属碎片,递到秦破虏面前。
“将……将军……”他的声音虚弱而沙哑,带着刻骨的恐惧,“那下面……不只有藤蔓……有东西……很大的……活的东西……在……在看着我们……”
他的话如同最后的冰块,砸在众人本就冰冷的心上。那血洞中传来的、混合了亿万哀嚎的吸力,那仿佛拥有生命的暗红污秽,无不印证着他的话。他们触动的,绝非简单的怪物巢穴,而是这片残骸遗迹深处,某个更加古老、更加邪恶的……“活物”的领域!
帝影苏凡悬浮于洞穴中央,周身流转的星辉明显黯淡了几分,方才隔空催动“灵枢”施以援手,对他这依托残烬与信念勉强显化的形态消耗巨大。他透明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星辉构成的眼眸,深邃地望向东南,仿佛穿透了层层残骸,看到了那潜藏在黑暗中的、令人不安的存在。
“那不是‘摇篮’的造物……”苏凡的意念之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前所未有的凝重,“那是……‘归墟’侵蚀此界时,残留的‘污染’,混合了此地不甘消亡的怨念与某种……扭曲的生机,孕育出的‘孽物’。它以遗迹残存的能量与误入者的生命为食,是‘归墟’留在此地的……‘清道夫’与‘哨兵’。”
“清道夫……哨兵……”秦破虏咀嚼着这两个词,独眼之中血丝更密。他们不仅在与一个无形的吞噬规则对抗,更是在与这片死亡世界本身滋生的、具象化的恶意搏杀!
“我们……还要去那个方向吗?”一名参与之前战斗的老卒,声音带着恐惧后的余悸,忍不住问道。那片区域此刻在他眼中,不啻于幽冥地狱的入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秦破虏与帝影苏凡身上。希望刚刚燃起,就被现实的残酷狠狠踩踏,前路似乎只剩下绝望的荆棘。
秦破虏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蹲下身,捡起庚辛带回的那块金属碎片。粘稠的暗红液体在其表面蠕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他运起一丝微弱的心火,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污秽灼烧干净,露出了碎片本身的模样。
那并非寻常的金属,质地更加致密,颜色暗沉,却隐隐泛着一种内敛的幽光。上面的纹路并非刻痕,倒像是天然形成的、某种极其复杂的能量回路的一部分,与“灵枢”壁面上的刻痕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古老、更加……完整?
他将碎片递给戊辰。戊辰强忍着身体的疲惫与精神的冲击,接过碎片,将其贴近壁面上那些已被激活部分效用的刻痕。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碎片上的幽光微微亮起,与壁面刻痕的淡蓝光芒产生了细微的共鸣!虽然微弱,却真实不虚!更令人惊讶的是,戊辰通过这碎片作为媒介,感知到壁面刻痕中流淌的信息似乎……清晰了一丝?一些之前无法理解的、关于能量约束、区域屏蔽的残缺信息,似乎变得可以勉强解读了!
“陛下!将军!”戊辰的声音带着一丝发现新大陆的激动,“这碎片……似乎能补全部分‘灵枢’缺失的信息!它……它可能来自一个更完整、更高级的节点!”
这个消息,如同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陡然擦亮了一根火柴!虽然微弱,却指明了方向!
那东南方向的恐怖之地,并非只有死亡和污染,也可能……隐藏着修复、壮大“灵枢”,甚至了解这片遗迹更多秘密的关键!
帝影苏凡的目光也落在了那碎片上,星辉流转的眸中闪过一丝了然。“果然……‘源点’的吸引,并非空穴来风。那片区域,曾是这片残骸的一个重要能量枢纽,即便被污染侵蚀,其核心结构或许仍有残留。这碎片,便是明证。”
他看向秦破虏,又扫过洞穴内一双双带着恐惧、疲惫,却依旧残存着不屈火焰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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