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奶茶店,在那句“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之后,仿佛被抽成了真空。
空气凝固了,时间也仿佛被拉成了一根绷紧的弦。
夏凡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不争气的心脏,在沉寂中发出的“咚、咚、咚”的巨响,像是在擂鼓。
他甚至能感觉到身后那几道混合着震惊、嫉妒和不解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他身上,把他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照得无所遁形。
周华的表情最是精彩,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耳光,从错愕到涨红,再到铁青,只用了短短几秒钟。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死死地盯着夏凡,眼神里的嫉妒和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
而那个一直跟在江书瑶身边,梳着中分头,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我很贵”气息的男生,此刻也收起了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
他微微眯起眼睛,审视地打量着夏凡,那眼神,就像在评估一件商品,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挑剔。
夏凡此时已经彻底愣住。他想过无数种和江书瑶重逢的场景,或许是擦肩而过,或许是点头之交,甚至可能是在某个颁奖典礼上,他坐在最后一排,看着她在台上闪闪发光。唯独没有想过,会是现在这样。
江书瑶似乎看穿了他的小心思,她歪了歪头,睫毛像蝶翼一样轻轻颤动了一下,语气依旧是那种清清淡淡的调子,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别多想,”她说,“算是……对我上周五给你添麻烦的赔罪。”
原来是这样。
夏凡心里那点刚刚燃起的、不切实际的火苗,“噗”地一下,被这盆冷水浇得干干净净。
是了,江书瑶是谁,她是天上的月亮,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注意到地上的一颗石子。她只是家教好,有礼貌,觉得父亲的行为让他受了委屈,所以用一种她认为最妥当的方式来弥补。就像不小心踩了别人的脚,说声“对不起”,再递上一张纸巾一样。
这很合理,合理得让他心里那点刚刚平复下去的烦躁,又重新翻涌了上来,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
“瑶瑶,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那个中分头男生终于忍不住了,他走上前来,很自然地站到了江书瑶和夏凡之间,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他叫梁子解,一班班长。他低头看着江书瑶,语气温柔,但看向夏凡的眼神却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轻蔑,“电影票我早就买好了,是IMAX厅最好的位置。跟某些人,不是一个世界的。”
“某些人”三个字,他说得又轻又慢,像一根针,精准地扎进了夏凡的自尊心。
夏凡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脚上是那双穿了两年、鞋边已经有些开胶的帆布鞋,身上是地摊上三十块钱两件的T恤,因为刚才的紧张,手心里全是汗。再看看他们,梁子解脚上那双限量版的球鞋,他只在杂志上见过;周华身上那件潮牌T恤上的logo,他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名为“自卑”的野草,在这一刻,从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里疯狂地滋生,爬满了四肢百骸。那点刚刚因为帮沈白柚出头而鼓起的微不足道的勇气,被这巨大的、无形的阶级壁垒,撞得粉身碎骨。
之前在天台上,只有他和江书瑶两个人,他可以假装他们之间是平等的。可现在,现实像一盆冷水,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让他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他抬起头,重新看向江书瑶。
“不用了。”夏凡听到自己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疏离,“都过去了。”
他甚至还扯出了一个笑容,虽然他感觉自己的脸部肌肉僵硬得像一块石头。“你们……去忙吧,别因为我耽误了。”
江书瑶静静地看了他两秒,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她没有再坚持,只是点了点头,说:“好。”
“走了走了。”周华如蒙大赦,连忙招呼着众人,像是要逃离这个让他颜面尽失的地方。
梁子解临走前,又看了夏凡一眼,这次的眼神里,多了一分毫不掩饰的轻蔑,嘴角勾起一个胜利者的弧度。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走了。玻璃门上的风铃再次响起,然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夏凡还保持着那个站立的姿势,像一尊雕像。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那杯柠檬水,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他的指尖滑落,冰得他一哆嗦。
“那个……夏……夏凡同学……”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柜台后面传来,沈白柚从下面探出半个脑袋,两只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门口的方向,手里还捏着几张皱巴巴的零钱。
“他……他们走了,钱……钱还没找呢。”她一脸严肃,像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难题,“一共是一百四十二块,收……收了一百五,应该找……找八块钱。怎么办?我……我是不是应该追出去?”
看着她那副为区区八块钱而愁眉苦脸的认真模样,夏凡紧绷的神经,忽然就松懈了下来。他身体里那股因为自卑和愤怒而翻腾的岩浆,像是被这滑稽的一幕给瞬间冷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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