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停歇后的第三日,黑河岸边的雾气仍未散去。
晨光稀薄,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拦在了天际外。
基地外围的残垣断壁上,还挂着昨夜未干的血痕与红绸碎片,而此刻,铭名堂前却已站满了人。
这不是葬礼,也不是祭祀——而是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自由超度仪式”。
泥匠阿土立于高台之上,手中握着一把新铸的青铜刻刀,刀身缠绕着从九铃阵中取出的一缕净魂丝线。
他不再是那个只会修补碑石、畏缩于记忆阴影中的陈阿土,而是“第十二人”——归墟会轮回骗局崩塌后,唯一能为亡者正名的存在。
风起,纸钱如雪纷飞。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不高,却穿透薄雾,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张大柱,三十七岁,原城南豆腐坊主。朔月夜替村童赴轿,死于‘迎亲’仪式,非自愿,无罪。”
话音落,一盏悬于半空的阴灯无声熄灭,青焰摇曳一瞬,化作星尘消散。
人群微动。
有人低头啜泣,有人双手合十,更多人只是怔怔望着那盏灯消失的方向,仿佛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死亡,也可以不被交易。
阿土继续念下去。
“王秀兰,四十五岁,守桥妇。因目睹鬼轿真相,被归墟会种下‘缄默咒’,三年内梦游引路人入河……她不是加害者,她是受害者。”
又一盏灯灭。
“赵岩,代号‘锈钉’,前净化队成员。临终前传递关键情报,助破《往生簿》逻辑链……他是觉醒者,不该被标记为‘污染体’。”
灯光接连熄灭,如同黑夜退潮。
每一道名字背后,都是一段被篡改的人生,一场被迫背负的罪愆。
而今,随着真名召回、生平昭雪,那些曾被困在冥婚链条上的残魂,终于得以脱离“替身解脱”的宿命循环。
林书站在观礼区最前方,披着一件尚未完全修复的暗纹战甲。
甲胄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痕,宛如蛛网蔓延至肩胛——那是昨日启动【人定冥规·初阶】时留下的反噬痕迹。
他闭着眼,脑海中图鉴仍在高速运转。
【黄泉引·残页】已被彻底解析,其本质并非咒术或符文,而是一块“规则碎片”——来自更高维度的权柄残片,能够嵌入并局部改写特定民俗体系中的生死契约逻辑。
就像一把万能钥匙的残齿,虽不完整,却足以撬动锁芯。
而林书做的,是将它与基地长期积累的【集体意志场域】融合——即幸存者们对“公正”“自由”“终结轮回”的共同渴望。
于是诞生了【人定冥规·初阶】。
效果简单粗暴:在一定范围内,否定一切强制性死亡仪式的效力。
无论是冥婚索命、魂祭献祭,还是阴差点卯,只要属于“不可违逆”的宿命类规则,皆可被临时驳回。
代价也极为残酷——每次使用,都会引发天地级权限的排斥反应,直接作用于林书本体,仿佛承受天罚。
但他不在乎。
力量从来不是白来的。
尤其是要打破这个由高维摆布、低维执行的“试炼场”规则链。
夜莺就站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银发垂落,左眼裂纹中金丝微闪。
她没说话,只伸出指尖,一根极细的银丝悄然探出,轻轻搭在林书太阳穴上,缓缓疏导着他体内躁动的精神波动。
这是她新觉醒的“断链之视”衍生能力——不仅能窥见因果锁链,还能短暂截流他人精神崩裂的风险。
“你还撑得住?”她低声问。
林书睁开眼,眸底掠过一丝猩红数据流,随即归于平静。
“撑不住也得撑。”他说,“他们信我能在雨里喊出一句话就改命,我就不能让他们失望。”
就在这时,最后一道名字落下。
阿土的声音微微发颤:“李氏,原名吴春娘……丈夫吴青山。”
空气骤然凝滞。
远处人群后方,一个素衣女子缓缓抬起头来。
她面容清瘦,手中提着一盏古旧的雾灯笼,灯罩泛黄,内部似有微光流转。
是雾灯姐。
她没有上前,也没有哭泣,只是静静听着这个名字被宣读,像是等了三十年,只为这一刻的正名。
然后,在所有人目光未曾触及的刹那,她轻轻拉开灯盖。
一缕极淡的光飘了出来,像是一缕呼吸,又像一声叹息。
它盘旋片刻,最终融入漆黑的夜空,消失不见。
她嘴唇轻启,声音几不可闻:
“哥,这次……我放你走了。”
几乎同时,最后一盏阴灯熄灭。
万籁俱寂。
紧接着,整片黑河上空的阴云竟开始缓缓退散,露出久违的星辰。
河水依旧幽深,却不再散发刺骨寒意,仿佛某种古老而沉重的诅咒,终于在此刻画上了句号。
与此同时,地下密室。
老油枪正拍着一台轰鸣不止的机械装置,脸上满是油污与狂笑。
那是一具由“霜肺熊热腺”为核心、接续三具“骨纤夫”遗骸神经束构成的活体引擎。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