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如同浸透水的宣纸,一层层地加深、晕染,直至将整个世界都涂成灰蒙蒙的冷色调。院子里的梧桐早已褪尽了最后一丝枯黄,玻璃上凝结的霜花越来越厚,形态也越来越繁复。
每天清晨,慧姨都需要用温水浸过的毛巾,费力地擦上好一阵子,才能为屋里的人开辟出一方模糊的窗口。
阮阮被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了起来,让她看起来像个圆滚滚的小棉球。她活动的天地骤然缩小,从洒满阳光的院落,被禁锢在了暖炉烧得旺旺的室内。
这种物理上的束缚似乎也影响到了她的精神,她不像前些日子那样热衷于拖着毛毛满院子疯跑,或者蹲在墙角研究蚂蚁搬家了。
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安静地抱着膝盖,蜷缩在沙发的一角,下巴搁在膝盖上,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怔怔地望着窗外那片被霜花覆盖的灰白色世界。
那眼神里,没有孩童应有的好奇与,反而有一种茫然,仿佛在透过那些冰棱的屏障,凝视着某个非常模糊的东西。
变化,是从寂静的深夜开始悄然滋生的。
起初,大人们并未太过警觉。慧姨只是觉得阮阮这几晚睡得不如以往安稳,会在深沉的梦境中发出一些模糊的呓语,不像清晰的字句,倒更像小动物受伤后低低的、委屈的呜咽,听得人心头发紧。
秦卫国警醒,有一个半夜起来,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看见女儿在睡梦中微微蹙着两道淡淡的小眉毛,嫩藕似的小手无意识地紧紧攥着被角,仿佛在抵御什么看不见的侵扰。他心头一软,坐在床边,用带着薄茧的大手,极轻地拍抚着她的背脊,哼着连他自己都忘了来历的摇篮曲。
过了许久,那紧蹙的眉头才仿佛被春风熨过一般,渐渐舒展开来,呼吸也重新变得均匀绵长。秦卫国只当孩子是做了寻常的噩梦,掖好被角,便又回去睡了。
但白日的迹象,却让心思更为细腻的苏瑾,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轨迹。喂饭时,盛着温热米粥的勺子递到阮阮嘴边,她会愣愣地张着嘴,眼神却飘忽开去,焦点涣散,仿佛灵魂被什么东西瞬间抽离,去了一个他们无法触及的维度。
直到苏瑾轻声催促:“阮阮,吃饭了。”她才猛地回过神,长长的睫毛颤了眨,顺从地咽下食物,对着妈妈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玩积木也是如此,色彩鲜艳的木块在她小手里堆叠到一半,她的动作会突然停滞,维持着拿起下一块的姿势,目光却穿透了墙壁,投向虚无的远方。
那瞳孔里盛满的不是懵懂,而是一种近乎沉思的迷茫,像是在努力拼凑一个来自遥远星海的记忆。
“阮阮,看妈妈这里?这是什么颜色?”苏瑾拿起一块红色的积木,试图唤回她的注意力。
阮阮像是被从深水里捞出来一样,轻轻打了个激灵,目光聚焦在积木上,奶声奶气地回答:“红……红色的。”然后便低下头,继续摆弄手里的玩具,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失神从未发生。
然而,这种情况接二连三地出现,连日常照顾她最多的慧姨都忍不住嘀咕:“这孩子,是不是白天玩得太野,收了汗,晚上反倒睡不踏实了?你看这眼神,总像是没睡醒似的,蒙蒙的。”
只有那些潜伏在这个平凡家庭中的、来自异星的拟态护伴们,才清晰地感知到了那萦绕在阮阮周身的不寻常波动。
希卡利,以蓝色水母形态悬浮在客厅角落的鱼缸里,这几日周身散发出的幽蓝光晕比平时要频繁和明亮许多。
他冷静的声音,直接在几位奥特曼的意识链接网络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持续监测到阮阮进入睡眠状态后,其精神能量场会出现规律性的、强度递增的潮汐波动。波动源头并非内部生成,而是有明确的外部意识体,正在尝试突破星核的自然屏障,建立一条稳定的精神链接通道。意图……目前判断为沟通,而非攻击,但能量特征极其陌生。」
佐菲通常栖息在书柜的最高处,如同一个沉默的银色雕像。此刻,他锐利如炬的目光扫过窗外仿佛凝固了的夜色,意识波动传递着更为深远的信息:「频率波段和能量特征……与我们光之国数据库中所记载的任何已知地外文明或宇宙实体均不相符。它更古老,更……原始,或者说,更接近宇宙本源的一种状态。而且,其意识波中携带的情绪底色,近乎绝望的悲伤。」
他感受到了那试图渗透进来的意识洪流里,裹挟着的是一种足以湮灭星辰的哀恸。
反应最为直接和焦躁的,是化身小白猫的梦比优斯。它几乎放弃了所有独立的活动,寸步不离地守着阮阮,成了她一个温暖的白色影子。
夜里,它一定要紧紧蜷缩在阮阮的枕边,将自己团成一个毛球。当阮阮在梦中不安地辗转反侧,发出模糊呜咽时,小米就会立刻惊醒,凑过去,用带着细微倒刺的舌头,一遍遍舔舐她的脸颊或露在被子外的小手,喉咙里发出低沉而充满安抚意味的呼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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