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风把最后一页纸塞进铁皮笔记本时,指腹被边缘的铁锈划了道细痕。
他没在意,只是对着煤油灯呵了口气,看着字迹在热气里慢慢晕开——那是今早矿场塌方时,他用炭笔匆匆记下的支撑点坐标,旁边还画着个歪歪扭扭的三角形,标注着此处应力最大。
又在记这些破烂?二当家扛着新截的木料进来,靴子上的泥点蹭在门槛上,刚接到消息,城西的老砖窑塌了半边,掌柜的求咱去搭把手,说是里面还压着两捆没烧透的青砖。
楚风合上笔记本,铁皮外壳一声扣严。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铜哨,那是去年在乱葬岗捡的,当时上面还缠着半块染血的布条,现在被磨得发亮。
砖窑的拱顶结构我记过,他起身时,笔记本角磕在桌腿上,发出沉闷的响,西侧第三排砖是松的,先从那儿撬。
二当家在后面撇嘴:你这本子比媳妇还亲,上次借我看一眼,跟要你命似的。
楚风没回头,只是把铜哨塞进嘴里吹了声短音——这是他和弟兄们约定的信号,意思是按老规矩来。
去年在黑风口截过一次马匪,就是靠这声哨子,他带着三个人绕后,把马匪的火药桶全搬到了他们自己的帐篷里,现在想起来,二当家炸黑的眉毛还没长齐。
砖窑外围站着不少人,掌柜的搓着手转圈,看见楚风就往他手里塞烟袋:楚小哥,全靠你了!那青砖是给县太爷修祠堂用的,耽误了我这铺子就得关门!
楚风没接烟袋,径直走向塌角。阳光斜斜照进窑口,在地上投下参差的影子,他蹲下身,手指敲了敲露出的砖面,声音发空的地方就做个小记号。二当家,带两个人去搬松木杆,截成两米长,顶在东边那根横梁下,他头也不抬,老规矩,垫三层厚木板,别用石块,容易打滑。
弟兄们熟门熟路地忙活起来,有人递来锤子,楚风接住时,指尖触到木柄上的老茧——这是去年冬天修栈道时,他亲手打磨的,当时二当家还笑他磨得比姑娘的胭脂盒还光滑。他握着锤子敲了敲砖缝,突然想起铁皮笔记本里夹着的半片砖屑,是上个月在矿场捡的,上面有奇怪的水纹印,他总觉得和砖窑的裂纹有点像。
楚小哥,这儿能撬吗?一个年轻伙计举着撬棍问。
楚风抬头看了眼,阳光刚好落在伙计的手腕上,那道疤是去年帮他挡落石时划的,现在浅得快看不见了。再往左三指,他说,记得垫布,别蹭掉砖角。
伙计笑着应好,动作却慢了半拍——楚风眼尖,看见他袖口露出半截红绳,和去年他娘给的那条一模一样。他突然想起自己的笔记本里,也夹着片红绳编的穗子,是前年在乱葬岗,一个快断气的老婆婆塞给他的,说能挡灾。
砖窑里渐渐清出条通路,二当家扛着最后一捆青砖出来,脸上沾着灰,却笑得露出白牙:楚风你看,这砖烧得比你那笔记本还硬!
楚风没理他,蹲在地上翻笔记本。第37页画着砖窑的截面图,是去年路过时画的,当时还觉得这拱顶弧度不对,现在对照着塌痕一看,果然在标注的地方裂了道缝。他用炭笔在旁边补了句:拱顶夹角小于120度必塌,字迹用力太猛,差点戳破纸。
又写啥呢?二当家凑过来,被他胳膊肘怼开,小气鬼!我还能偷你这破字不成?
楚风把笔记本揣回内兜,那里贴着心口,能感受到铁皮被体温焐热的温度。他想起三年前刚捡这本子时,它还锈得打不开,是他用煤油泡了三天,又用砂纸磨了半夜,才露出里面泛黄的纸页。第一页写的是今日学会打绳结,字歪得像虫子爬,现在翻到最后一页,已经能画出整座矿场的结构图了。
出砖窑时,掌柜的非要塞给他两吊钱,楚风推回去,只拿了块完整的青砖。留着做记号,他说,二当家在旁边笑:他要拿回去贴笔记本里,当今日成果
回去的路上,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楚风摸着内兜的笔记本,突然停住脚——砖窑裂纹的形状,和矿场塌方的纹路竟有几分像。他拽住二当家:去矿场,带把尺子。
二当家愣了下,随即骂骂咧咧地转身:你这疯子!刚从砖窑出来又要去矿场,早晚得累死在这些破石头上!骂归骂,脚步却没停,还回头喊了句,让弟兄们把测绘仪带上,你又要画那鬼图了是吧?
楚风没答,只是摸了摸口袋里的铜哨,吹了声长音。风里飘来远处酒馆的吆喝声,他却盯着路边的石头出神,指尖在裤子上蹭了蹭,想赶紧把新发现记下来——笔记本里的纸快用完了,得找二当家再要几本,最好还是铁皮封面的,经摔。
到了矿场,他果然又蹲在塌方处画起来,炭笔在纸上沙沙响。二当家蹲在旁边嚼草根:你说你图啥?矿场掌柜给的钱够你娶仨媳妇了,非要天天跟这些石头较劲。
楚风画完最后一笔,把笔记本往地上敲了敲,震掉灰:上次塌方,你腿被砸的地方,就是这道裂纹延伸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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