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仿造的祁连山是死的,是装饰。真正的祁连山,还在西北,还在那里,见证着生死,也等待着未来。
他极其缓慢地、仿佛用尽了毕生力气,转过了身,用后背对着那片陵区。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撕裂着胸腔,却也带来了片刻的清醒。
“……走。” 一个字,沙哑破碎,却带着一种重铸般的决绝。
他迈开了脚步,不再回头。每一步都沉重如山,却又异常坚定。他将那座仿造的祁连山,连同那个被定义的“冠军侯霍去病”,彻底抛在了身后。
从此,世上只有商人李定朔。
苏沐禾紧紧跟随着他,不敢再多言,只是搀扶的手臂更加用力,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他看着霍去病坚毅却难掩脆弱的侧影,心中五味杂陈。他明白,刚刚那一刻,对霍去病的冲击有多大。
他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他都要陪着这个人,走过这段最艰难的路,直到他真正安全,直到……他能够重新找到活下去的意义,而不仅仅是“李定朔”这个代号。
赵龙和王虎沉默地护卫在侧,他们的忠诚,从此将奉献给一个名为“李定朔”的商人,直至生命的尽头。
夜幕降临,身后的“祁连山”隐入黑暗,而真正的征途,或许才刚刚开始。
夜色渐浓,一行人拖着疲惫的身躯,终于望见了茂陵邑高大的城墙轮廓。城楼上火把通明,城门尚未完全关闭,但仍有数名持戟兵丁严格把守,对每一位进城者进行盘查。这与荒郊野外的死寂形成了鲜明对比,那灯火和人声意味着安全与补给,也意味着未知的风险。
赵龙停下脚步,低声对霍去病道:“管事,前边就是城门了,需查验过所。”
霍去病微微颔首,脸上病倦之色更重,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倚在苏沐禾身上,低垂着头,咳嗽了几声。这是最好的伪装。
苏沐禾的心提了起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怀里那份薄薄的、却关乎他们生死命运的木牍——那是他们“商人李定朔”一行人的“过所”。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见识不多、略带慌张的小学徒。
赵龙率先走上前,对着守门的队率拱了拱手,脸上堆起惯走江湖的谦恭笑容:“军爷辛苦。”
那队率目光锐利地扫过这四人组合:一个病恹恹被搀扶着的管事,一个面色紧张的小学徒,两个看起来精悍的护卫。他公事公办地伸出手:“从哪儿来?往哪儿去?过所拿来查验。”
“是是是。”赵龙连忙从怀中取出那份早已准备妥当的过所木牍,双手奉上,“我等是从北地来的皮货商,这是我们的过所。路上不太平,遇了歹人,货和马匹都丢了,我们李管事又惊又吓,染了重风寒,这才急着进城找郎中救命。” 他话语流畅,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后怕与恳切。
队率接过木牍,就着火把的光线仔细查看。上面清晰地写着:商民李定朔,随从三人,马8匹,由北地郡出发,前往陇西郡经商,沿途关津验放…… 加盖的官印清晰可辨。
队率的目光在过所和四人之间来回移动,最后定格在虚弱不堪的霍去病身上,似乎在判断病情的真假。气氛瞬间有些凝滞。苏沐禾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军爷,我们管事……快撑不住了……”
队率又盯着霍去病看了几眼,或许是他那毫无血色的脸和需要人搀扶的样子确实很有说服力,或许是不想多惹麻烦,终于将过所递还给赵龙,挥了挥手:“进去吧。找个郎中好生瞧瞧,莫要死在城里惹麻烦。”
“多谢军爷!多谢军爷!您真是积德了!”赵龙连声道谢,接过过所,小心收好。苏沐禾也赶紧搀着霍去病,连声说着谢谢,一行人迅速穿过城门洞,真正踏入了茂陵邑的街道。
一进城,喧嚣的声浪和温暖的灯火气息扑面而来。苏沐禾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后背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这过关的第一道坎,总算是过去了。他搀着霍去病的手臂,能感觉到对方紧绷的肌肉也微微松弛了一些。
茂陵邑的繁华名不虚传。虽已夜晚,街道两旁仍有不少店铺开着门,酒旗招展,灯火通明。行人熙攘,车马粼粼,空气中混杂着食物香气、酒香和马粪的味道。这种久违的人间烟火气,让苏沐禾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却又因身处险地而更加警惕。他紧紧搀着霍去病,低声道:“管事,您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找地方住下。”
他们没有选择临街最显眼的逆旅,而是由王虎在前探路,拐进了一条相对安静些的巷子,找到一家门脸不大、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的“张氏逆旅”。
赵龙进去交涉,很快定下了两间相邻的普通客房。逆旅的店伙计提着灯笼引他们上楼,房间狭小,陈设简单,但总算有瓦遮头,有床可卧。
苏沐禾先将霍去病扶到床上靠坐着,立刻对赵龙王虎道:“赵大哥,王大哥,你们也累坏了,先去歇着,吃点东西。我来照顾管事就好。” 他语气坚决,带着医者的权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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