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午后安静得只剩下空调的低鸣和远处偶尔响起的翻书声。沈雨桐的声音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脆弱,像一根绷紧到极致的丝线,随时可能断裂。
“周学姐最后那几个月……”她开口,又停住,手指紧紧攥着速写本的边缘,指节泛白,“她像变了个人。不,不是变了一个人,是……变成了别的什么东西。”
林溪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前倾身体,做出专注倾听的姿态。她知道此刻任何打断都可能让沈雨桐重新缩回壳里。
“她开始对‘光’着迷。”沈雨桐继续说,眼睛盯着速写本上那些复杂的几何图形,但眼神涣散,像在看更遥远的东西,“不是自然光,不是灯光,是……数字光。她说她能用代码‘捕捉灵魂的光’,把意识的闪光转化成可视的数据流。”
她用颤抖的手指翻到速写本后面几页。这里不再是规整的公式和图形,而是混乱的涂鸦——扭曲的人形轮廓,从心脏位置或额头位置延伸出放射状的线条,每条线旁都标注着细小的数字和符号。
“这些数字草稿,”沈雨桐的声音开始发抖,“她画的时候整个人都……不正常。眼睛发亮,呼吸急促,一边画一边念念有词。她说她在‘映射光路’,说每个人的意识都有独特的‘光谱特征’,只要找到关键频率,就能……”
“就能什么?”林溪轻声问。
“就能‘保存’。”沈雨桐抬起眼睛,瞳孔深处有恐惧在翻涌,“她说,肉体太脆弱,会衰老,会死亡,会把珍贵的意识一起拖进坟墓。但如果能把意识转化成光的数据结构,就能永远保存——像把一首歌刻录成CD,像把一幅画扫描进电脑。”
这个比喻让林溪背脊发凉。在“牧羊人”的构想里,人类的意识也许真的只是可以“刻录”和“扫描”的数据。
“你见过她说的那种‘数字草稿’吗?”林溪问,“除了这些手绘的。”
沈雨桐点头,动作僵硬:“她电脑里有。她让我看过一次……就一次,我再也不想看第二次。”
她的呼吸开始急促,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林溪注意到她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手指颤抖得更厉害了。
“慢慢说。”林溪的声音放得更柔,“如果不舒服,我们可以暂停。”
“不。”沈雨桐摇头,眼神里有种固执的决绝,“我必须说出来……我必须让一个人知道。否则……否则那些东西就永远困在我一个人的脑子里了。”
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那是去年九月底的一个晚上。周学姐突然很兴奋地把我叫到她的工作站,说她‘成功了’。屏幕上是一个……一个旋转的几何结构。非常复杂,由无数发光的线条组成,像神经元的连接图,但又太规整,太完美,完美得不像是自然的东西。”
“她说那是‘原型’。”沈雨桐的嘴唇在颤抖,“一个‘意识容器’的数字原型。只要把活人的意识‘翻译’成对应的数据结构,就能放进去,永久保存,永不磨损,永不遗忘。”
林溪感到锁骨下的吊坠开始微微发热——这是陆衍在远程监测她的生理数据,可能从波动中察觉到了她的震惊。
“她有没有说,”林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这个‘容器’需要放在哪里?或者说,这些被保存的意识……存放在什么地方?”
沈雨桐的眼神变得空洞:“她说……放在‘画廊’里。”
画廊。
这个词终于被明确地说出来了。林溪感到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她说那是一个只存在于数字空间的画廊,墙壁是无形的数据流,画框是算法的边界。”沈雨桐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在重复一个遥远而恐怖的童话,“真正的艺术不是挂在墙上的画,而是那些被完美保存的意识——它们会在画廊里继续‘创作’,永远创作,永远不会被现实打断,永远不会被身体的局限所困扰。”
永远创作。永不中断。这正是林溪在脉冲中感知到的场景——那些被封存在透明立方体里的人,他们空洞的眼神,以及那个等待着被填满的空画架。
“你当时有什么感觉?”林溪问,“看到那个‘原型’的时候。”
沈雨桐闭上眼睛:“冷。不是温度上的冷,是……从骨头里渗出来的冷。那个旋转的几何结构很美,美得惊人,但美得没有任何温度,没有任何生命的感觉。就像看着一颗用钻石雕刻的心脏——精致,永恒,但永远不会跳动。”
这个描述精准得可怕。林溪想起“星图”那种冰冷的几何秩序,那种试图用完美数学取代生命混沌的野心。
“周学姐当时的状态呢?”她继续引导。
“她……很快乐。”沈雨桐睁开眼睛,眼神里有困惑和恐惧,“那种快乐让我害怕。因为她看着屏幕的眼神,不像是在看自己的作品,更像是在……朝圣。她说她终于看到了‘真正的艺术’,终于明白了自己一生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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