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默云溪
染坊巷的晨光总带着几分温柔,老槐树的新叶在风里轻轻摇晃,筛下细碎的光斑,落在晾架上那排刚染好的雾蓝布上。温柠正拿着木尺量布,指尖刚触到布面,就被布料上细腻的纹理惊了一下——这是用广西蓝草慢煮三小时染出的雾蓝,布角还留着淡淡的草木腥甜,像把春天的晨雾裹进了布里。巷口忽然传来汽车的鸣笛声,一辆印着“国际物流”字样的货车缓缓停下,车身上还沾着未干的露水,轮胎碾过青石板时,带起几片落在地上的槐树叶——是寄往伦敦的染布到了发货的日子,沈砚正忙着和物流师傅核对订单,手里的清单被晨风吹得轻轻翻页。
“温柠,你看这箱布都清点好了,每块布角都缝了‘青’字标签,是小花连夜绣的,针脚比上次齐整多了。”沈砚递过来清单,上面用红笔圈出重点:雾蓝布三十块,每块宽一米二,适合做童装外套;渐变紫布二十块,加了苏木调色调,适合做连衣裙裙摆;还有十五块印着松针纹的靛蓝布,是李婶特意用去年冬天的松针拓印的,布面还能摸到细微的针痕。“艾米丽特意叮嘱,要在吊牌上印青山村妇女的照片和故事,我已经让印刷厂把照片印成了小卡片,每块布都配一张。”沈砚指着旁边的纸箱,里面整齐码着白色吊牌,吊牌上印着王嫂染布时的侧脸,她手里正拿着木槌敲打布面,背景是青山村的晒谷场,远处的山坡上还能看到几棵开着花的桃树。
温柠接过清单,指尖划过“艾米丽”的名字,忽然想起上周视频时的场景——那个金发碧眼的设计师穿着件亚麻衬衫,手里举着块雾蓝布样,对着镜头激动地说:“这是我见过最有呼吸感的蓝色,像伦敦的雾,又像中国的水墨画,太神奇了!”当时李婶就坐在旁边,手里攥着块刚染好的浅粉布,紧张得不敢说话,直到艾米丽夸她绣的桃花好看,她才红着脸笑了。温柠抬头看向货车,物流师傅正把纸箱往车上搬,箱子侧面贴着张手绘的布贴,是小雨昨天特意送来的——画里的青山村飘着炊烟,陶锅里冒着热气,几个妇女围着晾架挂布,旁边还画了只衔着布片的燕子,燕子的翅膀上写着一行小字:“来自中国乡村的草木染,带着春天的风。”
“等这批布到了伦敦,艾米丽会先做三件样品,一件雾蓝外套,一件渐变紫连衣裙,还有一件靛蓝背带裤,下个月就能确定大货订单了。”苏玉从巷口走来,手里拿着个牛皮纸信封,信封上印着海外公益组织的logo,她把信封递给温柠:“你们看,上次义卖的布卖得特别好,这些照片是非洲的孩子们穿着用咱们染布做的衣服,笑得多开心。”照片里的孩子穿着靛蓝布做的衬衫,衣角还留着淡淡的松针拓印,领口缝着个小小的“青”字标签,背景是简陋的土坯教室,墙上贴着张用染布做的标语,上面用歪歪扭扭的汉字写着:“爱无国界。”温柠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放进染谱夹里,夹在去年青山村妇女染的第一块布样旁边——那块布样还有点染花的痕迹,是李婶第一次染布时煮糊的,现在却成了最珍贵的纪念。
正说着,温柠的手机忽然响了,屏幕上跳着“陈砚之(伦敦)”的名字,她连忙接起,陈砚之的声音带着几分雀跃:“温柠!艾米丽特意让我跟你们说,她收到王嫂绣的紫藤花布了,昨天在工作室里跟所有裁缝展示,大家都夸绣得好,想在童装上加这个图案,还要让你们远程教她们绣中国结,说这样更有‘中国味’。”温柠把手机递给李婶,李婶接过手机时手都有些抖,对着屏幕里的陈砚之说:“真……真要教她们绣中国结?我只会绣简单的平结和吉祥结,怕教不好,她们会不会觉得我绣得太粗糙?”
艾米丽的声音忽然从手机里传来,带着轻快的口音:“李婶,没关系!简单的中国结就很好,我觉得手作的不完美才是最珍贵的,那些机器绣的花纹虽然整齐,却没有温度。下周我们安排视频教学,你慢慢教,我们慢慢学,好不好?”李婶连忙点头,眼里的泪水差点掉下来,她转过身擦了擦眼角,小声对王嫂说:“没想到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还能教外国人绣花,我家闺女儿要是知道了,肯定会为我骄傲。”王嫂拍着她的肩:“肯定会!上次你跟闺女儿视频,她不还说要把你染的布给同事看吗?”
挂了电话,染坊里忽然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晾架的声音,雾蓝布在风里轻轻摇晃,像一片流动的云。温柠看着李婶和王嫂泛红的眼眶,忽然想起去年冬天第一次去青山村的场景——那时的李婶还在地里种玉米,王嫂在村口摆摊卖鞋垫,说起染布,她们都摇头说“没文化,学不会”,现在却能和国外的设计师合作,教他们绣中国结。这种变化,不是靠谁的施舍,也不是靠资本的推动,而是靠她们自己的双手,靠一次次煮染料、绣花纹、赶早市,一点点把梦想织进染布和绣线里。温柠忽然觉得,草木染不只是一门手艺,更是一束光,照亮了普通人的生活,让他们在平凡的日子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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