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日”如期而至。
希望之城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喧嚣的磁浮车流消失了,商业区的霓虹光影尽数熄灭,连模拟天幕的辉光也调至最低,只留下足以保障基本安全的幽暗蓝光。公民们大多留在家中,进行冥想或家庭活动,以此缅怀那些在早期星际开拓中逝去的先驱。整座城市沉浸在一种庄重而肃穆的低能耗运行状态中。
对于宇尘和熵增会而言,这正是他们等待的舞台。在绝对的安静中,最细微的声响也将被无限放大。
宇尘站在自己居所的窗边,目光穿透幽暗,落在那几个他精心计算后选定的、由回响等人负责布设共振节点的区域。他的感知能力在“静默日”特有的纯净能量背景下,变得格外敏锐。他能“听”到城市能量脉络那宏大而平稳的呼吸,也能隐约捕捉到那些被巧妙隐藏起来的、等待着发出和鸣的“不谐音符”。
他的个人终端连接着一个高度加密的独立频道,上面显示着所有共振节点的状态——绿色,待命。
时间一分一秒地指向预定时刻。
“各单元准备,倒计时十秒。”回响冷静的声音在加密频道中响起。
宇尘深吸一口气,将自身感知聚焦到极致。他不仅是观察者,更是这道微妙涟漪的最后一道保险。一旦出现能量失控的迹象,他将尝试动用自己那尚不成熟的影响能力,进行局部干预。
“三、二、一……启动!”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刺目的闪光。
但在宇尘增强的感知中,整个希望之城的能量场,如同平静的湖面被同时投入了数十颗微小的石子。以那些共振节点为中心,一圈圈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秩序软化”涟漪,悄然扩散开来!
这些涟漪相互交织、叠加,在宏观尺度上并未造成任何破坏,甚至不足以让一盏灯熄灭。但它们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效应”。
城市边缘,一位正在家中凝视窗外“星空”的老派艺术家,突然感觉画板上未完成的、描绘僵化城市线条的作品,色彩似乎短暂地“活”了一下,产生了一种他追求已久却无法捕捉的流动感。
生态园里,一株被严格规划了生长路径的“舞风木”,其枝条在无风的情况下,极其轻微地、违背既定程序的摇曳了一下。
数以万计公民的个人终端,屏幕边缘极其短暂地闪过一抹无法用程序错误解释的、彩虹般的干涉条纹。
这些现象微不足道,转瞬即逝,大多数人都将其归咎于自己的错觉或短暂的设备故障。
但它们确实发生了。
在希望之城坚固的秩序壁垒上,熵增会成功地敲响了一声微弱的、却足以引发回味的“锣响”。
宇尘屏住呼吸,感知着这一切。成功了!他们成功了!没有引发警报,没有造成破坏,却将“可能性”的种子,悄无声息地撒向了无数人的心田。
然而,就在他心中稍定之际,一股截然不同的、冰冷而庞大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巨网,骤然从城市中心——“宁静之丘”的方向扫掠而出!
是父亲!宇征!
这股感知力带着毋庸置疑的权威和冰冷的怒意,精准地锁定了那几个刚刚发出“锣响”的共振节点区域!它不像宇尘的感知那样细腻,却带着绝对的、碾压性的力量,如同探照灯瞬间照亮了黑暗中的舞者。
“他们被发现了!”宇尘心中一惊。尽管早有预料,但父亲反应之快、锁定之准,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期。
加密频道里传来岩心急促的声音:“主控系统正在溯源!节点自毁程序已启动!所有人,按照第三预案撤离!立刻!”
绿色状态灯在终端屏幕上接连变成红色,然后熄灭——节点被远程销毁了。
宇尘知道,回响他们此刻必然已陷入巨大的危险,正在利用预设的逃生通道拼命撤离。他帮不上忙,任何异动都可能将他自己也暴露在这张骤然收紧的巨网之下。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收回感知,如同普通居民一样,只是带着些许“困惑”望向窗外。
就在这时,他手腕上的个人终端,那个早已恢复正常界面的屏幕,再次不受控制地亮起。
深蓝色的背景,旋转的星徽。
没有对刚才“锣响”的评价,没有对熵增会命运的预示。只有一行新的、更加令人费解的信息:
“音叉已振动。聆听者正在苏醒。‘深熵’向你致意。”
深熵?
不是“低熵”,而是“深熵”!
宇尘盯着那两个字,仿佛看到了宇宙最深的黑暗与混乱。这个一直隐藏在幕后的“深蓝权限”,自称“深熵”?
他们似乎乐见于秩序被打破,乐见于“变量”的出现。他们不是秩序的维护者,更像是……混沌的观察者,甚至是推动者?
“静默日”的锣声已然消散,但它所引发的回响,却刚刚开始在城市的心跳中,在宇尘的脑海里,更在那名为“深熵”的神秘存在的注视下,缓缓荡开。
棋局之上,又一方落子了。
(第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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