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影”号如同一个沉默的阴影，在冰层下的黑暗水域中持续前行。越靠近南极，海水温度越低，巨大的冰山基座如同狰狞的獠牙从上方垂下，偶尔擦过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外部传感器传来的画面，除了无尽的幽蓝和惨白的冰，便是偶尔游过的、形态怪异适应了极端环境的深海生物。
宇尘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源自“冰核”的脉搏变得越来越强劲，越来越急促。它不再仅仅是能量读数上的曲线，更像是一柄无形的巨锤，持续敲击着他的感知，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阵轻微的精神眩晕。星球意识的“痛苦”与“混乱”也通过这连接源源不断地传来，如同一个生命垂危的巨人在他脑海中呻吟。
星澜则专注于监控船只状态和外界环境。她发现，越是接近目标，能量背景噪声就越强，常规的扫描手段几乎失效，就连“潜影”号的隐匿场也受到了明显干扰，变得不稳定起来。
“我们可能很快就会被发现，”星澜盯着波动剧烈的能量读数，语气凝重，“这里的能量环境太恶劣了，隐匿场无法完全屏蔽所有信号。”
“还有多远？”宇尘问，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持续对抗“冰核”的精神冲击消耗巨大。
“根据‘深熵’提供的坐标和‘冰核’脉冲源定位，我们非常接近了。应该就在这片冰架的正下方。”星澜指向主屏幕，上面显示着头顶是厚达数公里的冰盖。
就在这时，一阵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的震动从船体传来！并非来自外部撞击，而是源于某种……空间本身的震荡！
观察窗外，原本幽暗的水域突然被一种从下方透出的、幽蓝色的光芒照亮！那光芒并非均匀散布，而是如同活物般脉动、流淌，勾勒出下方一个巨大得难以想象的、埋藏在冰岩深处的几何轮廓！
“‘冰核’……它就在我们下面！”星澜的声音带着震撼，“这光芒……是它能量外壳的显化！”
与此同时，宇尘闷哼一声，双手猛地捂住头部。一股庞大、冰冷、带着绝对逻辑性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强行冲入他的意识！是“冰核”！
“……检测到高权限‘钥匙’载体……连接请求确认……启动最终诊断协议……”
冰冷的、非人的信息流在他脑中炸开，无数关于星球能量网络状态、生命场活性指数、秩序场干涉度……等等庞杂到极致的数据疯狂涌入，伴随着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审视感，仿佛他整个人从肉体到灵魂都被放在某种至高规则下进行扫描和评估！
“宇尘！”星澜看到他痛苦的样子，立刻上前扶住他，“怎么回事？”
“它……它在‘看’我……”宇尘从牙缝中挤出声音，“用它的……标准……在诊断……一切……”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要被这冰冷的洪流同化、吞噬。就在这危急关头，他体内那源于母亲的、与星球生命网络共鸣的特质自发地激荡起来，一股温暖而充满生机的能量流护住了他的核心意识，如同风暴中的灯塔。
“……诊断冲突……逻辑链断裂……‘钥匙’载体与监测目标存在深度共生关系……判定：系统完整性受损……启动终极净化倒计时……”
“冰核”的意念变得更加冰冷、决绝！
“它要做什么？！”星澜虽然无法直接感知，但从宇尘的反应和外界骤然提升的能量级别，她感到了灭顶之灾的降临。
宇尘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与骇然：“它认为……星球意识因为与我的连接，或者说因为生命网络的‘过度’活跃和‘不可控’，已经‘污染’了系统！它要……要执行‘净化’！重置整个星球的能量环境和生命场！”
所谓的“审判”，并非针对某个文明，而是针对星球生命本身是否符合某种僵化的“低熵”标准！
“阻止它！”星澜失声喊道。
如何阻止？用武力攻击这个远超他们科技水平的先驱造物？无异于蚍蜉撼树。
宇尘的目光投向观察窗外那幽蓝脉动的巨大轮廓，又感受着脑海中星球意识那痛苦而混乱的哀鸣。一个无比冒险、近乎自杀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型。
他要做的，不是从外部攻击，而是从内部……沟通。不是与“冰核”那冰冷的程序沟通，而是与这颗星球，这个正在被“诊断”和“审判”的、活着的意识本身，进行最深层次的融合与引导！
他看向星澜，眼神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星澜，我要出去。”
“什么？！外面是接近绝对零度的冰水！还有‘冰核’的能量辐射……”星澜震惊地看着他。
“只有靠近它，靠近星球意识最集中、最痛苦的地方，我才能尝试……成为它的‘声音’。”宇尘解释道，语气异常平静，“‘潜影’号能提供短时间的生命保障吗？”
星澜看着他的眼睛，知道无法阻止。她快速操作控制台：“船体有应急维生力场，能提供最多……十分钟的防护。但‘冰核’的能量辐射……”她没有说下去，那几乎是致命的。
“十分钟……够了。”宇尘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深蓝晶体。
星澜不再犹豫，启动了应急协议。船体一侧打开一个气密舱门。
“我在这里等你。”星澜看着他，声音有些沙哑，“如果……如果十分钟后你没有回来，我会尝试驾驶‘潜影’号撞击‘冰核’，虽然可能毫无意义。”
宇尘对她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然后毅然转身，步入了那片幽蓝、冰冷、充斥着毁灭性能量的水域。
维生力场在他周身形成一层微弱的光膜，隔绝了致命的低温，但“冰核”那庞大的能量辐射和冰冷的意念冲击，依旧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向着下方那脉动的、如同冰封神殿般的巨大轮廓，向着那星球意识痛苦的核心，奋力游去。
最终的对话，即将开始。不是用语言，而是用存在本身。
（第五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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