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尘梦境中闪现的、属于夜影的记忆碎片,如同一把锈蚀却锋利的钥匙,插入了几方势力紧绷神经的锁芯。
统帅府内,宇征独自面对着医疗团队提交的详细报告和那段从宇尘意识中提取出的、模糊却情感强烈的记忆映射数据。报告中“强烈的疏离感、不被理解的愤怒、决绝的信念”等描述,以及那直面宇宙“绝对寂静”的绝望与分歧,像一根根尖刺,精准地扎入他千年的记忆深处。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才华横溢、眼神却日益冷冽的战友,听到了两人在“星碑”指挥舱内最后的激烈争执。
“你带回来的不是希望,宇征,是另一副更精致的枷锁!”夜影当时的声音,隔着漫长岁月,依旧清晰,“宇宙的真理若是绝对的秩序与低熵,那生命、意识、我们所有的爱恨挣扎,岂不都成了注定被抹平的‘错误’?我要找到的是打破这绝望的‘变量’,而不是学习如何更好地当一块永恒的砖石!”
宇征闭上眼。他知道夜影后来走上了极端的道路,却从未如此直接地感受到那份绝望的重量。现在,这份重量的一部分,通过他的儿子,再次压在了他的肩头。夜影的意识残留不仅没有消亡,反而似乎正通过这些碎片,尝试进行一场跨越生死的……对话?或者说,控诉?
他批准了医疗团队提出的“有限度意识接触与疏导”预案——在极度严密的监控和“摇篮”协议全程保护下,尝试引导宇尘意识,缓慢“消化”或“隔离”这些外来记忆碎片,防止其进一步侵蚀。但同时,他秘密下令军情部,对旧港区所有已知和疑似与夜影及早期“星碑”任务相关的遗迹、记录、乃至退休人员,进行一轮最高密度的低调复查。他需要知道,夜影的“回归”,究竟只是意识的残响,还是一个更大布局的开始。
星澜在分析了“冗余信号”中蕴含的“非最优可能性”倾向后,结合宇尘突然出现的异质记忆碎片,一个大胆的猜想逐渐成型。她在她拥有的权限范畴内,重新调阅了所有关于“星碑”任务非技术层面的解密档案,尤其是关于早期船员心理评估和任务分歧的模糊记录。她发现,夜影作为当时的副指挥官,其提出的数项关于“应对未知非逻辑存在”的预案,均因“不符合效率与安全最大化原则”而被搁置或否决,但这些预案中体现出的思维模式——重视冗余、准备应对意外、保留非理性决策空间——与她在静默区信号中发现的“不和谐音符”惊人地相似。
“夜影的理念……可能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对《守望者宪章》的不满,”星澜在私人研究笔记中写道,“他的‘混沌’,或许源于对宇宙底层逻辑更早、更深的恐惧与反抗。而他现在残留的影响,正以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与那个被他污染的系统共生,甚至可能……在试图按照他的理念,重塑那个系统的行为模式?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静默区未来的‘苏醒’,可能不再是纯粹的秩序威胁,而是某种……被混沌改造过的、无法预测的新形态。”
这让她对“静默区”的研究产生了根本性的动摇。她研究的,可能不再是一个死去的敌人,而是一个正在被“驯化”或“异化”的、危险的未知存在。她需要更多关于夜影本人的资料,尤其是他作为第三代增强人的具体经历和理论。这让她自然而然地,将目光投向了目前唯一可能提供这方面线索的人——陈启明。
陈启明几乎在同时收到了星澜通过官方渠道发来的、措辞谨慎的学术交流请求,希望就“早期增强人认知模式与极端环境适应理论”进行探讨。他立刻明白,星澜已经触及了边缘。这既是风险,也是机会。
他没有直接回应星澜,而是加紧了对旧港区的调查。根据之前获取的系统日志碎片,他锁定了一个关键线索:“早期任务日志‘夜影-γ-7’”。这很可能是夜影个人保存在静滞舱本地数据库中的加密记录。他需要拿到它。
这一次,他动用了熵增会遗留的最后、也是最危险的资源——一个深度潜伏在旧港区维护部门核心数据链中的“沉睡者”。指令发出,没有回头路。一天后,一段经过多重加密和伪装的数据包,被传送至陈启明预设的离线接收端。
破译花费了他巨大的精力。日志内容并非连贯叙述,而是一系列混杂着任务数据、个人冥想记录、理论草稿和情绪片段的碎片。但从中,陈启明清晰地拼凑出了夜影作为早期“永生者”所承受的苦难:
【…记忆堆积如山,昨日战友的面容与千年前的星光重叠…‘我’的概念正在被稀释…必须建立隔离墙,区分‘有用的历史’与‘噬人的幽灵’…但谁有权定义‘有用’?】。
陈启明顿生疑问:这喻指记忆熵增与身份危机?!
【…宇征选择了‘归档’与‘修剪’,将自我打造成文明的基石…高效,冰冷…我做不到。每一次‘修剪’都感觉像是在谋杀一部分过去的‘我’…混沌或许不是答案,但至少,它承认所有‘我’的存在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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