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影借宇尘之口发出的、关于“记忆幽灵”与“存在背叛”的控诉,如同一道撕裂夜幕的闪电,短暂而刺目地照亮了隐藏在历史阴影下的伤痕。这道光,让不同的人看到了不同的景象。
统帅府深处,宇征独自面对着刚刚解密的部分“暗影卷宗”。泛着冷光的屏幕上,滚动着数百年前的字句,大部分是冷静的任务报告和技术分析,但偶尔夹杂的个人日志片段,却透露出惊心动魄的暗流。
【日志片段 - 代号‘夜枭’(夜影早期代号),‘星碑’任务第127年】
“……宇征今天又‘修剪’了七年的探索数据,归类为‘冗余感性干扰’。那里面有卡琳娜第一次看到螺旋星云时哭泣的记录,有老陈在引力异常区脱口而出的、毫无逻辑却救了全舰的直觉判断……他说这是为了效率,为了保持决策核心的清晰。我看着他删除那些‘噪音’时平静的脸,感到一种比深空更冷的寒意。他在删除‘我们’的一部分,而他认为这是在保护‘我们’。分歧或许从那时就已注定。他不是在领导,他是在……雕刻一尊名为‘文明’的冰冷雕像,而我们都是可被削去的多余石料。”
【医疗记录摘要 - ‘星碑’任务后期,对‘夜枭’的定期心理评估】
“……对象表现出日益严重的‘记忆过载相关性解离倾向’。其意识出现自发建立多重内部‘隔离区’以分类存放不同性质记忆碎片的迹象,此现象远超正常增强人的记忆管理策略,近乎于构建内部人格副本。对象自称此为‘应对记忆幽灵的必要结构’,并认为统一的自我意识是‘低效的幻觉’。警告:该认知模式具有高风险,可能导致终极人格分裂或意识崩解。建议强制介入,进行记忆整合与认知矫正。”
(批注:宇征队长驳回了强制介入建议,批示:“尊重个体认知差异,保持观察。确保任务安全即可。”)
宇征关闭屏幕,房间里只剩下他悠长而沉重的呼吸。卷宗证实了他的预感:夜影的“混沌”并非简单的理念分歧,而是根植于其对抗“记忆熵增”的独特、且最终走向危险极端的个人策略。他早就在意识内部建造了容纳“幽灵”的迷宫,而最终,他将这个迷宫的理念,投向了对整个宇宙秩序的反抗。自己当年的“尊重”与“观察”,是否在无意中,放任了一颗最终会炸毁一切的悖论种子生长?
他对夜影的复杂情绪中,除了理念的对立、背叛的愤怒,此刻又掺入了一丝迟来的……理解,以及更深重的责任。如果夜影的悲剧部分源于早期永生技术的不完善和应对失当,那么作为当年的领导者、如今文明象征的他,难辞其咎。
星澜研究所内,对“信息涟漪”数据的深度分析正在紧张进行。星澜团队成功分离出了其中携带的、关于夜影意识状态的“元信息”。数据描绘出一幅令人心悸的图景:夜影的意识残留并非一个整体,而是由无数被高度压缩、带有强烈情感标记的“记忆认知簇”构成的松散集合体,这些“簇”通过一种充满矛盾和自我指涉的逻辑网络维系,其核心驱动力并非生存或征服,而是一种近乎执念的 “保存与证明” ——保存所有被秩序视为“无用”或“错误”的记忆与可能性,并证明其存在本身的价值。
更关键的是,分析显示,这种独特的意识结构,正通过“共振场”与宇尘意识的“同步共振”,尝试在宇尘的意识空间内,进行一种小心翼翼的 “结构移植”或“模式映射” 。并非粗暴的覆盖,更像是试图在宇尘的意识基底上,“帮助”他建立起类似的、能够安全容纳和处理庞杂“记忆幽灵”的内部架构,以免宇尘重蹈他自己早期意识濒临崩解的覆辙。
“他在……试图‘教’宇尘如何生存?”一个年轻的研究员难以置信地低语。
“或者说,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宇尘不被单一秩序同化,也不被无序的记忆海洋淹死。”星澜目光复杂地看着分析结果,“但这‘保护’本身,就是最极端的干预和改造。宇尘自己的意识,会接受这种‘架构’吗?还是会被彻底异化?”
她意识到,解决问题的关键,可能不在于“驱逐”夜影的影响,而在于帮助宇尘,在这套被强行引入的、危险的“意识防御/存储架构”中,找到并巩固属于“宇尘自己”的核心坐标和主权。这需要与夜影的残留意识进行某种程度的“谈判”或“协作”,其风险不言而喻。
陈启明在藏身之处,反复回放着自己接收到的、旧港区能量爆发时的杂乱数据流。他捕捉到了那声“无声咆哮”中蕴含的极端痛苦与执拗,也看到了星澜团队部分公开的、关于“记忆熵增”与意识结构的数据推论。
他感到一阵冰冷的悔意。他的“探针”叩开的,不是一扇藏着答案的门,而是一道陈年剧痛的伤口。夜影的回应,更像是一个被困在自身记忆牢狱中千年不朽的灵魂,发出的凄厉呐喊。他想要的“意图信息”,此刻以最赤裸、最痛苦的方式呈现出来——夜影的意图,或许从来不是毁灭,而是以一种毁灭性的方式,去证明“被抛弃的记忆”和“错误”本身,拥有不可磨灭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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