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在加密频道中进行,没有影像,只有经过严格过滤和延迟处理的音频信号在“灯塔”与“裁定者号”之间流转。冰冷的技术设定本身就为对话定下了基调:这不是友军协商,而是两个互不信任的实体在划定界限。
宇征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雷诺兹指挥官,黎明之心本地事务仍在可控范围内。‘灯塔’是我部授权的科研与观测设施,正在进行针对星区历史遗留异常场的标准收容研究。此前能量波动属于计划中的一次压力测试,现已结束。无需舰队介入。”
频道那头沉默了两秒,雷诺兹的声音才传来,像金属摩擦:“宇征前指挥官,你的‘静默守望者协议’从未得到议会正式授权,其活动边界模糊。根据监测,一小时内该区域出现了非标准高维信息辐射,特征与议会指定的最高观察目标‘宇尘’高度吻合。依据特别授权案,我要求:第一,立即开放‘灯塔’所有数据接口,接受舰队技术组远程核查;第二,提交目标‘宇尘’的详细现状报告及所有研究数据;第三,准许舰队派遣一支安全与技术评估小组登临‘灯塔’实地调查。这是确保星区安全与宪章权威的必要程序。”
要求直白而强硬,几乎不留余地。
“目标‘宇尘’是敏感个体,正处于关键恢复期,不宜受外部干扰。‘灯塔’数据涉及未验证理论及潜在风险信息,贸然开放可能引发不可控扩散。我建议,由我方提供经过处理的阶段性报告,并由你方指定专家在特定终端进行有限审核。”宇征试图周旋,争取时间和操作空间。
“宇征前指挥官,”雷诺兹的声音加重,“‘潜在风险’、‘不可控扩散’——这正是议会最关切的问题。你们的活动已经吸引了不应有的注意——他显然指星空遗民信号,但未明说。议会需要的是清晰、完整、即时的评估,而不是过滤后的报告。我的要求是最终立场。给你们六个标准时考虑。六小时后,若无合作,舰队将根据授权案采取‘一切必要措施’以确保信息透明与控制。通讯结束。”
频道切断,只剩冰冷的忙音。
宇征站在“灯塔”控制室里,面沉如水。雷诺兹的强硬在他预料之中,但“一切必要措施”这个措辞所包含的军事行动可能性,仍然让局势瞬间绷紧到极限。
“他故意施压,但也透露了信息。”星澜在一旁分析道,她的目光没有离开那些不断滚动的数据,“议会内部有分歧,他需要‘无可辩驳’的证据来推动某种决策。他提到了‘吸引了不应有的注意’,这证明他们确实侦测到了星空遗民的信号,并且将此视为严重事态。他们恐惧未知,尤其是来自星空遗民的未知。”
“所以,宇尘和‘灯塔’,既是他们想要控制的‘风险源’,也可能成为他们理解甚至应对星空遗民的‘钥匙’。”宇征接口道,“但这改变不了他们首先要‘控制’的本质。六个小时……启动最终防御协议,所有非核心人员进入避难层。星澜,我需要你做出判断。”
星澜看向他。
“如果谈判破裂,冲突不可避免。”宇征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你的立场是什么?作为黎明之心的秩序场工程师,你有义务配合议会授权的舰队行动。但作为过去一个月宇尘恢复工作的主要负责人,以及目前唯一能有效辅助并理解他能力状态的技术专家……”他没有说完,但意思明确。
星澜感到那阵熟悉的、源于逻辑冲突的沉重感再次压来。她的增强感官能捕捉到基地内部细微的震动——防御系统正在预热,人员正在隐秘而迅速地移动,一种临战前的紧绷在空气中弥漫。而在下层的生活区监控画面里,宇尘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从门边站了起来,有些不安地望向通道深处。
数据、逻辑、职责条款在她脑中飞速排列组合。配合舰队,符合宪章程序,可能避免直接冲突,但宇尘将被带走,进入一个完全由零号城市控制的、目的未知的评估流程。以她对那些官僚系统和安全委员会思维模式的了解,那绝不会是温和的“研究”。而反抗,则意味着与星海共同体的实质对立,将宇征的部下乃至整个“灯塔”置于险境。
“我的首要职责,”星澜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经过精密测量,“是维护黎明之心星区的现实稳定与秩序。过去一个月的观测与实验数据表明,目标宇尘的意识架构及其能力,具有双向属性:既可成为不稳定源,也可能成为修复特定非标准信息结构——如‘回声迷瘴’——的工具。其价值与风险均未完全明确。”
她停顿了一下,调出一组刚完成的推演模型概要,全息投影在空中展开,那是她之前思考的、关于引导与结合的可能性示意图。“在当前情报下,强行控制或隔离目标,可能导致其能力因压力或不当刺激进入不可预测状态,风险极高。而舰队的外部施压及可能的武力行动,本身就是巨大的不稳定因素。基于此,我的专业判断是:在完成更全面的评估、并建立可靠的安全互动模型之前,维持目标在现有受控环境中的稳定,并抵御任何可能破坏此稳定性的外部强行介入,最符合‘维护现实稳定’这一核心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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