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步险棋,几乎等于将他和宇尘,直接摆到了零号城市最高权力博弈的牌桌上。
宇尘在深度睡眠和营养剂的帮助下恢复得很快。当他再次在静滞花园醒来时,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星澜没有让他再进行任何能力相关的练习,只是让他进行最基础的感官聚焦和情绪平复训练,同时开始给他讲解接下来“演示”计划的基本原理——用他能理解的语言。
“想象一下,这个基地的外壳,有一小块‘受伤’了,不太稳定,会漏一点‘风’进来。”星澜在模拟屏上画出简单的示意图,“我们需要你,用你那种能让东西变得‘安稳’、‘和谐’的感觉,去‘摸一摸’那块受伤的地方,帮助它自己慢慢长好。就像你之前让房间里的光变平稳那样。”
宇尘认真地看着示意图,又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在想象那种感觉。“会像上次那样……很吵吗?”他心有余悸地问。
“这次不会。”星澜保证道,语气带着工程师特有的、令人信服的确定性,“我会在你周围建一个很安静的‘小房子’,把外面的吵闹都隔开。你只需要专心感受那块‘受伤’的地方,然后轻轻地、慢慢地,把你的‘安稳’感觉送过去。我会一直告诉你,怎么做是对的,做得好不好。”
她的比喻和承诺起到了安抚作用。宇尘点了点头,开始配合星澜进行一些协同性的注意力训练,尝试将意识的焦点,从自身扩展到对环境中特定“不和谐点”的识别上。
零号城市,议会深处的某个绝对隔音、信号屏蔽的密室。
六个人,或者说,六个身影(其中两个以高度保真的全息影像形式存在),围坐在一张古老的实木圆桌旁。他们的年龄看起来都很大,穿着也各不相同,有的穿着老式军装,有的穿着朴素的长袍,有的则是议会高级官员的服饰。但每个人胸前,都佩戴着一枚几乎一模一样、样式古朴的徽章——那是星碑任务的纪念徽章,也是宪章奠基人的象征。
宇征的紧急仲裁请求,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激起了只有在这个层面才能感知到的剧烈涟漪。
“宇征……他竟然动用了这一条。”一位穿着军装、头发雪白、面容刚毅如铁的老人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但有力,“是为了那个‘黎明之心异常体’?”
“消息确认了。‘宪章之矛’第七先遣舰队已经和宇征的‘灯塔’基地发生低烈度冲突,舰队遭受了……非传统攻击。雷诺兹请求更高授权。”一位身穿深蓝色议会袍、面容清癯的老者说道,他是少数仍在议会担任荣誉议员的奠基人之一。
“非传统攻击?具体是什么?”另一位以全息影像形式存在、看起来像是学者模样的老者关切地问。
“初步报告显示,是某种直接作用于信息系统、乃至可能涉及意识层面的干扰或反制。详细数据还在分析。关键是,宇征在请求中,将那个‘异常体’与‘非标准文明接触与异常现象处置准则’关联起来,并要求启动伦理与程序听证。”
圆桌旁陷入短暂的沉默。他们都知道那份几乎被遗忘的附件七,那是当年针对可能存在的外星文明或无法理解的宇宙现象,制定的极其宽泛、谨慎且充满敬畏的指导原则,其核心精神是“接触而非征服,理解而非毁灭,在绝对证据确凿前,假设其潜在善意与价值”。
“宇征认为,那个‘宇尘’,属于‘非标准文明接触或异常现象’范畴?”学者模样的老者沉吟。
“或者,他想用这个框架来保护它。”军装老人目光锐利,“他知道,一旦进入常规安全评估流程,那个东西大概率会被判定为‘威胁’而清除。但如果是附件七的框架……处理方式将截然不同,更侧重研究、隔离、观察,而非立即处置。”
“但他如何证明?那个个体显然是人类。”议会袍老者说。
“这正是需要听证的原因。”另一位沉默许久、身穿灰色长袍的老妇人开口,她的声音柔和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宇征不是鲁莽的人。他敢动用这个几乎等同于最后手段的条款,必然有所凭恃。也许,那个‘宇尘’身上,真的出现了我们现有认知框架无法解释,却又符合附件七描述的‘非标准’特征。我同意启动听证。”
“附议。”
“附议。”
“但需要设定条件。听证必须在绝对保密下进行,地点不能是零号城市,也不能在黎明之心。参与人员严格限定。并且,宇征必须提供初步证据,证明其诉求的合理性。否则,我们有理由驳回,并支持雷诺兹的封锁行动,直至议会做出最终裁决。”军装老人提出了折中方案。
共识很快达成。一则加密到极致、通过独立量子信道传输的指令,分别发送给了宇征和雷诺兹。
指令内容:奠基人闭门听证准予启动。地点:‘彼岸花’号深空中立站(位于黎明之心与零号城市之间的缓冲星域)。时间:四十八小时后。宇征需携关键证据或人员到场。雷诺兹舰队维持当前封锁态势,在听证结果出炉前,不得升级任何行动。
“灯塔”内,宇征收到了这则指令。他看了一眼倒计时,又看向正在紧张调试设备的星澜,以及在一旁安静配合训练的宇尘。
四十八小时。听证会。关键证据。
“星澜,”他开口道,“我们的‘演示’准备,需要提前了。目标不再是模拟损伤,而是……”他看向宇尘,“我需要他,在听证会上,亲自展示。”
星澜的手指在控制台上停顿了一瞬。这意味着,要将宇尘带离相对安全的“灯塔”,前往一个未知的、充满各方势力的中立地点,并在压力下进行高精度演示。风险呈指数级上升。
但她没有反对,只是点了点头,眼神更加专注:“方案调整。我需要重新计算安全参数和协同模型。宇尘的训练重点,也需要转向在陌生、可能有干扰环境下的焦点维持。”
压力,从未如此具体而迫近。
而星空之上,那些冰冷的几何体,似乎监测到了“灯塔”内为应对新局势而产生的、不同以往的、更加精密和目的明确的意识活动准备。它们那恒定的观测程序,悄然记录下了这一变化,并将其归类为“对测试环境变化的适应性反应,高”。一个新的、更复杂的测试参数集,在无声中开始生成。
(第一百二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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