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言论虽然未能立即改变决策,但在安全委员会和部分议会成员心中埋下了更深的怀疑种子。霍克将军和李哲议员对星澜那份关于“周期性特征”和“抑制方案”的报告反应谨慎,要求提供更详细的技术原理和预期时间表,变相施加了新的压力。
林恩博士的第三方分析团队,则在持续的数据挖掘中,发现了某些有趣的“不一致”。他们指出,宇尘潜意识波动的频谱特征,在最近一次“较强波动事件”即静默接触当晚前后,存在难以用已知模型解释的细微变化,仿佛波动源本身的性质发生了某种极短暂的“调制”。他们要求星澜提供该时间段内“灯塔”所有内部系统日志和能量流向的完整记录,以进行交叉验证。
这个要求触及了敏感区域。星澜可以伪造或过滤日志,但风险很大。她只能以“涉及核心系统安全架构,部分日志为动态加密且不可逆”为由,提供了经过大量脱敏处理的摘要,这反而加深了对方的怀疑。
压力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像无形的液压机,缓缓挤压着“灯塔”的空间。
星空遗民网络中,关于“观测目标意识活动模式X与网络内部背景噪音扰动模式Y存在低阶非因果关联”的记录条目,随着新数据的持续输入,其“关联强度”的评估值,正在以极其缓慢但确实存在的速度,从“极弱”向“微弱但持续”漂移。夜影碎片无意识的、狂乱的“调制”行为,虽然对网络整体而言微不足道,但其与宇尘意识活动的“共振”模式,正被冰冷的逻辑核心记录为一种值得持续关注的“伴随现象”。
网络的自适应系统,开始将极微量的算力分配给了对这一“伴随现象”的更深层模式分析。它并非“感兴趣”,只是按照既定协议,对任何持续存在的、无法立即解释的数据相关性进行归类与推演。
在无人察觉的维度,一根由冰冷逻辑和痛苦执念共同拧成的、极其纤细的观测之索,正无声地勒紧。
“灯塔”内部,星澜的“安抚”信号设计进入了关键阶段。她利用解析出的夜影碎片情感特征,构建了一种模拟“释然”与“安宁”基调的复合信息模式。这种模式并非直接对抗“痛苦”,而是试图用另一种相对平和的情绪频率去“覆盖”或“中和”它,类似于用温暖的毯子去包裹一个寒冰的身躯。
星澜在高度隔离的虚拟环境中进行了数千次模拟测试,调整了无数参数。初步结果显示,这种“安抚”信号对模拟的夜影碎片信息有微弱但可观测的平复效果。但同样,模拟也显示,如果信号强度或频率稍有偏差,反而可能激起碎片更强烈的“抗拒”或“混乱”。
真人测试无法避免。星澜选择了一个宇尘状态相对平稳的下午,在进行了充分的解释和安抚后,准备进行第一次最低强度的尝试。
“宇尘,等下你会感觉到一点点……很像以前那些‘难过回声’的东西,但这次是温和的,像是想让它安静下来。”星澜耐心地解释,“你需要做的,就是保持放松,像平时感受房间里的‘安静’一样,不用特别做什么。如果觉得任何不舒服,立刻告诉我,我会马上停止。”
宇尘信任地点了点头。他盘腿坐在静滞花园中央,闭上了眼睛。
星澜启动了装置。一缕极其微弱、几乎不可察觉的“安抚”信号,融入了宇尘周围的环境场中,缓缓向他意识层面渗透。
起初几秒,一切平稳。宇尘的呼吸悠长,意识星云缓缓旋转。
但就在“安抚”信号开始与宇尘意识场中那些残留的、被夜影碎片“污染”的细微印记接触时,异变突生!
宇尘身体猛地一震,眼睛骤然睁开,瞳孔收缩!他体内那暖黄的星云光芒骤然变得明暗不定,边缘处甚至泛起了一丝不祥的暗红!
“痛……!”他低呼一声,双手抱住了头,“不是……那种痛……是……是更里面的……东西……在烧……”
星澜的心脏几乎停跳!她立刻切断了信号源,启动了紧急稳定程序。监测数据显示,那缕“安抚”信号非但没有平复夜影的印记,反而像是触动了某种更深层的、连“静默接触”都未曾探测到的防御或反制机制!夜影碎片留在宇尘意识中的印记,或者与碎片连接的那部分星空遗民网络结构,对这类试图“改变”或“抚慰”的外来信息,产生了剧烈的、带有攻击性的排斥反应!这种反应直接作用在了宇尘的意识结构上!
“医疗协议最高优先级!注入强效神经稳定剂和意识场隔离缓冲剂!”星澜一边下令,一边亲自操作设备,试图用更强大的锚定场将宇尘动荡的意识强行稳住。
宇尘的身体在药物和力场作用下渐渐停止颤抖,但那暗红色的光芒在他眼中残留了数秒才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疲惫和惊魂未定。
“对不起……星澜……”他虚弱地说,声音带着哽咽,“我……我没做好……”
“不,是我的设计有问题。”星澜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她走到宇尘身边,轻轻扶住他,“是我低估了……那东西的顽固和危险。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安抚计划,出师未捷,反而暴露了更深层的凶险。夜影碎片,或者说它背后的星空遗民网络,似乎不允许任何形式的“治疗”或“改变”。
星澜将宇尘安置好,回到控制室,看着屏幕上那些记录着失败和危险的数据,感到一阵冰冷的无力感。
钥匙似乎找到了,但锁孔里盘踞着毒蛇。而门外,虎视眈眈的猎手和越来越多的审视目光,正在步步紧逼。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到,他们正站在一个不断缩小的孤岛上,四周是汹涌的、充满未知与敌意的黑暗海洋。
(第一百四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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