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监国朱常沅在朝堂上的震怒与“暂缓定都”的决定,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泼入一瓢冷水,暂时压制了表面的争吵,却未能平息各方势力在暗地里的激烈角逐。定都之争,已不仅仅是地理选择的问题,而是演变为一场关乎权力格局重新洗牌、未来政治路线走向的深刻较量。暗流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在冰层下更加汹涌地奔腾。
以李元胤、焦琏为首的湖广-两广军事集团,对朱常沅暂缓定都的决定深感失望和不安。他们视武昌为权力根基,迫切希望将政治中心固定于此,以确保他们对朝廷的持续影响力。朱常沅的犹豫,在他们看来,是对他们功勋的某种轻视,也可能是受到了江南文官集团的蛊惑。一种“鸟尽弓藏”的隐忧,开始在一些高级将领心中滋生。
而主张定都南京的江南文官集团,则将此视为一次契机。他们加紧了私下串联,不断上书陈说定都南京的“正统性”与“必要性”,并暗中联络一些对李元胤等武将专权不满的中下层官员和地方士绅,隐隐形成了一股“反武将跋扈、倡文治中兴”的政治势力。他们甚至开始秘密讨论,一旦定都南京,如何“约束兵权”、“重用士人”、“恢复祖制”。
更危险的是,两派之间的对立情绪日益公开化、尖锐化。 武昌的街市上,曾发生过两派官员的随从因口角而斗殴的事件。军中流传着文官欲削减军饷、剥夺武将权力的谣言,而文官圈子里则弥漫着武将可能“挟兵自重”、甚至“有不臣之心”的猜忌。这种紧张气氛,甚至影响到了日常政务的处理,批文拖延、相互掣肘的情况时有发生。
这场政治风暴的中心,永历监国朱常沅,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深知,此事若处理不当,刚刚统一的南方很可能陷入内耗甚至分裂,北伐大业将成泡影。沐涵(监国妃)日夜忧心,不断提醒他需当机立断。
转折点,发生在一场看似意外的“兵谏”风波上。
这一日,朱常沅正在行宫内与几位心腹商议漕粮转运之事,忽有内侍惊慌来报:李元胤、焦琏,率数十位身着甲胄的将领,于宫门外“求见”,言有要事禀奏。宫门守卫见其甲胄在身,人数众多,不敢擅放,双方在宫门外形成对峙,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消息传出,武昌全城震动!文官集团闻讯色变,纷纷认为这是武将要“逼宫”的迹象,惊恐万分。一些文官甚至开始收拾细软,准备逃离武昌。
朱常沅闻报,心中亦是一凛,但他迅速镇定下来。他了解李元胤和焦琏,此二人或许耿直急躁,但对大明、对自己绝无二心,此举更可能是情绪积累下的过激表达,而非真正的叛乱。
“慌什么!”朱常沅喝止了慌乱的内侍,沉声道,“传孤旨意,请他们卸甲入宫觐见,其余将军于宫外候旨。另,宣在武昌三品以上文武,即刻于大殿集会!”
命令传出,宫门外的紧张气氛稍缓。李元胤与焦琏对视一眼,依命解下佩剑,脱下盔甲,只着常服,步入宫中。
大殿之上,文武百官分列两旁,气氛凝重。朱常沅端坐在上,面沉如水。李元胤、焦琏上前参拜,未等朱常沅开口,李元胤便率先激动地说道:“监国!臣等非敢无状!实是因近日流言四起,言道朝廷欲弃武昌,远遁南京,寒了前线将士之心!将士们浴血收复之地,岂能轻弃?臣等今日冒死前来,只求监国一个明示!武昌,究竟是不是我大明中兴之都?!”言辞恳切,甚至带着一丝悲愤。
朱常沅看着这位追随自己出生入死、忠心耿耿的爱将,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这不是逼宫,这是一次情绪的总爆发,是武将对自身地位和事业前途的深切忧虑。
他没有直接回答李元胤的问题,而是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文武,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之事,孤不怪罪元胤、焦琏。他们,是代表千万将士,来问孤,也是问诸位爱卿一句话:我等浴血奋战,究竟为何?”
他站起身,走到御阶前,朗声道:“若为割据一方,享一时富贵,则武昌可,南京亦可,甚至桂林、昆明亦无不可!然,若为驱除鞑虏,克复中原,迎还二圣,重光日月!那么,何处最利于此宏图大业,何处便是我大明之都!”
他停顿片刻,目光灼灼地看向李元胤等人:“武昌,九省通衢,确为北伐要冲。然,金陵,乃太祖龙兴之地,天下财赋所聚,士民所望!二者孰重?非取决于一地之私利,而取决于天下之大势!”
“孤今日便明告诸位!”朱常沅的声音陡然提高,斩钉截铁,“定都之事,孤已有决断!当前虏患未平,中原未复,绝非迁都之时! 孤与朝廷,便暂驻武昌,以此为大本营,整军经武,积蓄力量!待他日王师北定中原,饮马黄河之日,再议迁都之事不迟!在此期间,敢有再妄议迁都、煽动人心、扰乱朝纲者,无论文武,以军法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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