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遵旨。”王应华躬身,心情复杂。他知道,一个全新的、可能更具渗透力的监察体系即将诞生,都察院的地位与功能,必将受到深远影响。
“其余诸卿,各司其职,配合 新司设立。此乃朝廷大事,关乎国运民心,望诸卿同心协力,务必 使其立得住、行得通、见实效!”
永历十七年腊月,在年关将近的肃杀寒风中,《设立通政巡访司诏》正式颁布。诏书以沉痛笔触历数“吏治侵渔,下情壅塞”之弊,申明设立新司旨在“广耳目于草野,通民隐于朝廷,肃贪黩于末吏,彰法纪于四方”。同时颁布的,还有经过朝臣激烈辩论后敲定的《通政巡访司设置条例》与《巡访事宜章程》摘要。
新司的设立,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下投入一块巨石。南京城内,凌义渠雷厉风行,以原大理寺部分公廨为临时衙署,开始紧锣密鼓地招募、考选、培训人员。首批派往南直隶五府及江西南昌等三试点府的巡访官,皆是他精心挑选的干练敢为之士,携带诏书、关防、章程及有限的启动银两,在兵丁护送下,悄然离京,奔赴各自任所。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清流士子中,不乏欢呼雀跃者,认为此乃“千古未有之善政”,“直追太祖设通政司之初衷”。地方官吏,尤其是那些州县佐贰、胥吏头目,则多感“颈后一凉”,私下议论纷纷,忐忑不安。豪强大户,亦开始重新审视与地方官府、胥吏的关系,行事多了几分谨慎。
腊月二十,南昌府,新设的“通政巡访所”衙门在城西一僻静处挂牌。巡访官赵士楷(原刑部贵州司主事)到任次日,即命人在衙门外墙上,悬挂起一个厚重的、带有两道铜锁的“通政箱”,并张贴告示,阐明投箱规则。起初数日,门前冷落,偶有路人驻足观望,亦多迟疑不前。
然而,变化在悄然发生。数日后,开始有匿名纸条投入箱中,内容从抱怨米价、指控里甲摊派不公,到举报某粮仓书吏克扣损耗、某户房典吏收钱篡改田册等,不一而足。赵士楷每三日与南昌府同知共同开箱,登记,旋即派属下便装暗访。一些举报很快得到初步印证。
几乎同时,潮州府 的巡访官林时对(原工部都水司主事)到任后,并未大张旗鼓,而是带着两名通晓潮汕方言的随从,扮作行商,深入海阳、潮阳、揭阳 各乡墟市,暗中查访清丈中“田皮田骨”分离实况、宗族把持沙田纠纷、以及海商与胥吏勾结走私线索。其行踪飘忽,所问细致,很快引起了本地某些势力的注意。
延平府 的情况最为微妙。巡访官汪硕(原兵部职方司主事)持节而至,镇闽将军尚之信 亲自出迎,礼节周全。然其部下对巡访所之设立,警惕 之色溢于言表。汪硕依例设箱,并公开宣称,凡有控告尚部兵卒扰民、占田之事,巡访所必 查实 上奏。此言一出,延平街头,尚部兵卒收敛 不少,然暗流汹涌。
腊月二十八,南京通政巡访司衙门,凌义渠在烛下审阅着各巡访所发回的首批密报与“通政箱”开箱摘要。内容五花八门,有琐碎怨言,亦有触目惊心的胥吏贪墨线索。他提笔,在一份关于南昌某书吏篡改田册、受贿达数百两的初步查证报告上,批下“证据若实,即刻会同南昌府按察分司拿问,赃款追缴,详报”。又在潮州林时对关于某宗族与胥吏勾结、在沙田清丈中舞弊的密报上,批注“继续深挖,注意保全告发人及查证人员,勿打草惊蛇”。
他揉了揉眉心,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这新织的法网,第一根丝线已然抛出,能否真的网住奸邪,疏通民情,重塑基层法纪,前路依然漫漫。但至少,在永历十七年的这个寒冬,在许多小民无处申告的暗夜角落,一盏写着“通政”二字的微弱灯火,已经点燃。而那灯火映照下的“通政箱”,如同一个沉默的见证者,开始悄然收集着这个时代最底层的呻吟、愤怒与期望。
几乎在凌义渠批阅公文的同时,一份来自潮州的、非匿名、字迹稚嫩却语气决绝的诉状,经由特殊渠道,摆上了监国朱常沅的案头。诉状来自潮州府海阳县 一名疍户少年,控告当地河泊所 小吏,借征收“渔课”之名,强索 其父新捕之鱼,其父不从,竟被殴伤至残,家中破船亦被凿沉,诉于县衙,反被以‘抗税’拘押。诉状末尾有一行歪斜小字:“闻南京有新官可告状,冒死投书。若仍不得直,一家唯有投海矣。”
朱常沅凝视着这诉状,久久不语。通政巡访司的第一场真正考验,或许即将到来。而这场考验的结果,将决定这新生的监察之火,是能燎原,还是甫一燃起,便被狂风骤雨扑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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