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靖城头硝烟未散,血腥气混杂着焦糊味,依旧弥漫在冬日的寒风里。城内秩序初步恢复,俘虏被看管,伤者被抬下,民夫在士卒的监督下清理着街巷中的瓦砾与尸骸。然而,李定国与周谌、沐天波并未在胜利的余韵中多做停留,甚至连休整都压缩到了极限。
“曲靖已下,然滇东未靖。”李定国站在刚清理出来的原清军守备府大堂中,身上的血迹犹未干透,指着墙上一幅更为详细的滇东舆图,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屯齐虽擒,其部溃散,然马龙、沾益二城仍在清军手中,分扼曲靖南北,如两枚楔子。尤其马龙,位于曲靖东南,控遏滇黔古道,乃滇东锁钥,沾益则连通广西,为入滇要道之一。此二城不拔,曲靖便是孤城,我东出之路仍被钳制,吴三桂大军若来,可轻易与马龙、沾益残部呼应,复将我困于滇省。”
沐天波面带倦色,但眼神依然锐利,他补充道:“王爷所言极是。探马来报,沾益清军在我周尚书伴攻之时,曾试图驰援曲靖,被周将军击退,折损一部,退入城中固守,但其兵力尚存,城防亦固。马龙守将名为王辅臣,原是屯齐副将,骁勇善战,所部亦多悍卒。曲靖失陷消息传开,此二城守军必是惊惧,然困兽犹斗,不可小觑。且我曲靖新下,降卒尚未归心,需分兵镇守,主力久战力疲,若顿兵坚城之下……”
周谌接口,声音沉稳:“然则,正因其惊惧,士气已堕。屯齐被擒,主将覆灭,其部已成惊弓之鸟。且我军新胜,士气正盛,挟大胜之威,以泰山压卵之势,速取二城,正当其时!若拖延时日,待其喘息已定,或吴逆遣使联络,诱以重利,使其坚守待援,则反成祸患。为今之计,当趁热打铁,一鼓作气,收复滇东!此乃巩固曲靖、开拓局面之必须。”
李定国重重点头,目光在舆图上马龙、沾益两点逡巡:“周将军所言,正合我意。兵贵神速,迟则生变。我军虽疲,然敌胆已寒。可分兵两路,同时进击,不使其有互相援救之机。”
他手指点向沾益:“此路,仍由周将军统率禁军,并增拨曲靖降卒中甄别出的可靠者千人,挟新胜之威,大张旗鼓,进逼沾益。彼前番受挫,又闻屯齐覆灭,必是心惊。周将军可先以大军围城,示以必克之势,再遣使入城劝降,陈说利害。能不成而降,方为上策。若其冥顽不灵,再行强攻。彼孤城无援,人心惶惶,破之不难。”
“末将领命!”周谌肃然抱拳。
李定国又指向马龙,眼神变得格外凝重:“马龙王辅臣,此人悍勇,又据坚城,恐非言辞可下。此路,由本王亲统选锋及黔国公一部,并征调新附土司精兵,即刻进发。以雷霆之势,迫其城下。王辅臣若识时务,开城归顺,可保富贵。若负隅顽抗……”他眼中寒光一闪,“则马龙便是第二个曲靖!我军挟大胜余威,士气如虹,正当一举破之,以震慑全滇,更让那川南的吴三桂看看,我李定国刀锋,是否还利!”
“王爷……”沐天波略显担忧,“连番征战,将士疲惫,且粮秣转运……”
“粮秣,就食于敌!”李定国断然道,“曲靖所获粮草,虽被焚毁部分,仍有剩余,可支十日。马龙、沾益既为屯齐经营之据点,必有储积。破城之后,取其仓廪,以战养战!至于疲惫……”他扫视着堂下虽然面带倦色,但眼神中燃烧着战意的将领们,“本王知道,弟兄们辛苦。然则,敌更畏惧,更疲惫!此时不奋力向前,将前功尽弃!传令下去,犒赏三军,分发曲靖所获财帛酒肉,但只休整一日,明日拂晓,兵发马龙、沾益!”
“末将等领命!愿随王爷,扫平滇东!”众将轰然应诺,疲惫似乎被激昂的战意驱散了几分。
永历十八年十二月十二,距攻克曲靖仅仅四日,李定国、沐天波率领的近万大军(包含部分曲靖降卒)便出现在马龙城下。旌旗猎猎,刀枪映日,虽经苦战,但得胜之师的气势,依旧让马龙城头的守军为之色变。
王辅臣站在城楼上,望着城外密密麻麻的明军营寨和那面熟悉的“晋”字大纛,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身材魁梧,面有虬髯,此刻却紧咬牙关。屯奇覆灭的消息传来时,他便知不妙,也曾想过弃城而走,但一来舍不得这经营多年的地盘,二来心存侥幸,觉得明军攻克曲靖,自身损耗必大,短时间内难以再战。岂料李定国用兵如此疾如风火,短短数日便兵临城下。
“将军,看明军阵列,虽经苦战,然杀气未减,且挟大胜之威,锐不可当啊。”副将在一旁低声道,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惶恐。
“慌什么!”王辅臣低喝一声,但手心已满是冷汗。他环视城头,守军士卒脸上皆有惧色,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显然屯齐被擒、曲靖失陷的消息,已将军心士气打击到了谷底。
城外,李定国并未立刻下令攻城。他命人将一批在曲靖俘虏的、原属屯奇麾下的中下级军官带到阵前,让他们对着城头喊话,讲述曲靖之战经过,描述晋王用兵如神,声明投降者不杀,且愿从军者一视同仁。同时,明军阵中推出了数十架连夜赶制的简易投石机,以及从曲靖缴获的几门大小火炮,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马龙并不算特别高大的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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