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静静听着,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他知道,心腹们的分析是对的。李定国这连串的胜利,看似耀眼,实则是在透支本已不多的元气和威望。他在用不断的胜利来强行弥合裂缝,凝聚人心。但这就像绷紧的弓弦,绷得越紧,断裂的风险就越大。
“给北京的上奏,措辞要再激烈些。”吴三桂终于开口,声音冰冷,“就说李定国猖獗,旬日之间连陷数城,滇省半壁已非朝廷所有,其与残明勾结,声势复炽,恐成西南大患。请朝廷速拨关饷,并请旨授予臣全权,以便开春后,联合李国英,一劳永逸,剿灭此獠,永靖西南!”
“是!”
“给马龙王辅臣(已降)的旧部,以及滇东投降军中我们的人传话,”吴三桂眼中闪过一丝诡谲的光芒,“就说,李定国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对非嫡系向来猜忌。如今不过是利用他们对抗朝廷大军,待利用完了,免不了兔死狗烹。孙可望当年何等权势,最后又如何?让他们自己掂量掂量。若有意弃暗投明,本王这里,虚席以待,高官厚禄,绝不吝惜。”
“还有,”他补充道,“在云南各处,特别是李定国新收服的地区,散播消息。就说李定国穷兵黩武,连番征战,已耗尽滇省元气,下一步就要加征重税,强拉壮丁,以应对朝廷天兵。他要让全云南的人,给他陪葬。”
一条条带着毒液的指令,从建昌平西王府发出,悄无声息地渗向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云南。
南京,武英殿。
曲靖大捷的兴奋尚未完全散去,马龙、沾益传檄而定的捷报又接踵而至。朝堂之上,一片欢腾之气。连下三城,收复滇东,这是永历十八年以来,难得的大胜。
“晋王用兵,真如神也!”李元胤难掩激动,“旬日之间,廓清滇东,震慑宵小,大扬我大明军威!监国,此乃中兴之兆啊!”
沈廷扬也捋须微笑:“滇东一下,不仅打通要道,更获粮秣补充,晋王局面大为改观。吴三桂再想南下,需得多费思量了。”
凌义渠提议:“监国,是否应再次明发诏书,褒奖晋王、黔国公及有功将士,并传谕天下,以励士气?”
朱常沅端坐御座,脸上亦带着欣慰的笑容,但眼底深处,那一缕忧色并未完全散去。他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晋王、黔国公及前线将士之功,自当褒奖。着内阁即刻拟旨,晋封李定国为……(他略一沉吟,李定国已是亲王、镇守云南总兵官、太子太师,爵位已至极品,官职亦不便轻动)赐其尚方宝剑,准其便宜行事,总督云南、贵州(名义上)军务。黔国公沐天波,加太傅衔,仍总掌云南民政,赐赉有加。提督军务周谌,晋太子太傅,赏金币。其余有功将士,着兵部会同晋王,核实叙功,从优议叙。旨意与犒赏,一并加急送往云南。”
“监国圣明!”
朱常沅继续道:“通政司可将滇东大捷之事,详加刊载,传示天下。要让四海皆知,大明将士忠勇,国祚未绝。”
“臣遵旨。”
待众人领命,朱常沅看向沐涵,语气转为凝重:“靖安司方面,对川滇动向,特别是吴三桂所部,以及滇东清军归附后的动向,需加倍留意,丝毫不能松懈。吴三桂绝不会坐视李定国坐大,其反制之策,恐怕已在路上。此外,南京城内,近来若有关于晋王、关于云南战事的非议流言,务必追查源头。”
“微臣明白。”沐涵肃然应道。
朝会散去,朱常沅独坐殿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御案。捷报是真实的,喜悦也是真实的。但身为监国,他不能只看到捷报。李定国赢了,赢得很漂亮,但代价是什么?军队的疲惫,降卒的消化,地盘的扩大带来的防御压力,以及……来自北京、来自吴三桂必然更凶猛的反扑。南京能给的支援太少,太慢。李定国就像一位技艺高超的走索者,在万丈深渊之上,踩着越来越细的绳索,完成了一个个惊险的动作。但下面,是吴三桂这只猛虎,正张着血盆大口,等待着绳索崩断的那一刻。
“晋王……望你,能撑得住。”朱常沅望向西南方向,低声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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