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未歇,临溪镇外马蹄声碎。
苏锦瑟指尖轻抚那三片染血的衣襟,布帛粗糙,边缘焦灼如火焚过,血迹早已干涸成黑褐色,却仍透出浓重的铁锈腥气。
她目光沉静,一寸寸扫过布面裂痕——那是刀锋划开皮肉时留下的纹路,是人在绝境中挣扎的印记。
“三战见仁,四战见义。”她低声念着信封上的字,声音冷得像冰河裂开的第一道缝隙。
灯影下,她缓缓拆开秦岳密信。
墨迹潦草,似在颠簸中疾书,字字带血:
“裴家勾结天机阁,三年前寒城擂台本为试剑之局,实则设局诛杀忠良之后。当日七十二位参擂者,仅九人生还,余者皆被冠以‘逆榜乱序’之罪名剿灭。顾夜白乃第四十九位登台者,独斩三十六人而不伤百姓分毫,却被抹名除录……今《实录》附呈,若天下不闻,我等宁以骨为烛,照此长夜!”
苏锦瑟读罢,闭目良久。
再睁眼时,眸底已无悲愤,唯有燎原之火。
她起身,将三片衣襟平铺于案上,唤来绣娘:“用金线,把每一道裂口都缝出来——我要让世人看见,英雄是如何被撕碎的。”
三日后,巨幅油幕制成。
长达十丈的粗麻布上,三件残破战袍被金线勾勒重组,仿佛千疮百孔的躯体披上了光铸的铠甲。
中央赫然是四个大字——风雪断名。
这是《风雪擂台》皮影戏的最后一幕,也是她第一次不再隐藏真相。
“从前我们造神。”她在排练场对所有助手说,“现在,我们要让神流血给人看。”
消息传出,江湖震动。
而苏锦瑟的动作更快。
当夜,她召见断眉刘——这位曾因一拳打碎榜单石碑而遭通缉的老武夫,如今已是民间“替天行榜”运动的旗帜人物。
“你愿不愿走一趟寒城到京城的路?”她问。
断眉刘咧嘴一笑,缺了半边的眉毛抽了抽:“姑娘要我扛旗?”
“不是扛旗。”苏锦瑟递上一卷空白竹简,“是刻名。从寒城出发,每过一镇,百姓以石刀在青石板上刻下‘顾夜白’三字,拓印成册,汇为《万民荐名录》。三百武者随行,一路护名北上。”
“你要用万人之手,托起一个名字?”断眉刘眯眼,“可朝廷不会让你这么干。”
“所以我才找你。”苏锦瑟唇角微扬,“你是榜外之人,无门无派,不受约束。且你当年也被删名——这一路上,每个为你鸣不平的人,都会为顾夜白说话。”
断眉刘沉默片刻,忽然大笑:“好!老子早就受够了那些高坐云端的伪君子!这一趟,我替天下被踩进泥里的汉子,走一回正道!”
五日后,寒城外雪霁初晴。
三百名曾被榜单排斥、终生不得扬名的武者齐聚城门,人人佩旧剑,披残甲,胸前绣着统一标记:一柄断裂的榜牌,下书“不屈”。
断眉刘立于高台,手中高举第一份拓片,朗声道:“今日起,步步刻名,寸土荐魂!顾夜白三字,不止一人之名,乃万民之心所向!”
话音落,千百孩童涌上前,手握石刀,在青石板上一笔一划地刻写。
“顾——”
“夜——”
“白——”
稚嫩的手腕颤抖,却坚定无比。
石屑纷飞如雨,每一道刻痕都像是在对抗命运的枷锁。
队伍启程。
所至之处,百姓夹道相迎。
有老人跪地焚香,口中喃喃:“我儿死于三年前擂台,无人知他姓名,只道是乱党。今日借顾少侠之名,也算入了世人眼。”
有村妇抱着幼儿,将一朵野花放在刻石前:“孩子,记住这个名字。将来若有人欺你弱小,就说你信顾夜白。”
更有边陲村落设坛供奉,红布覆龛,上书“忠义英灵位”,族老率全族叩首三拜。
苏锦瑟并未亲往,但她每一日都能收到快马传来的消息:
“第五镇,刻名三千二百七十一块。”
“第七镇,商队自愿承运拓片五百卷。”
“第九镇,酒肆‘红炉居’凭拓片赠‘断名汤’,一夜熬尽十锅姜汤。”
她坐在灯下,翻看各地送来的拓片样本,指尖摩挲着粗糙纸面,忽然轻笑出声。
红姑适时进屋,端来一碗热茶:“姑娘,裴文渊急了。”
“哦?”苏锦瑟抬眸。
“昨夜六省发令,凡聚众刻名者,以谋逆论处。官府设卡拦截,烧毁刻石十余处。”
苏锦瑟吹了吹茶面,语气平静:“早料到了。”
她放下茶盏,起身走向内室,取出一只特制木匣——形如棺材,通体黑漆,正面贴着朱砂符纸,上书四个大字:忠魂北上。
“把拓片装进去。”她说,“让商队公开押运,堂堂正正进京。”
红姑怔住:“这……不怕惹祸?”
“祸?”苏锦瑟冷笑,“他们怕的是民心成势。只要百姓还认这个名,我们就敢把棺材抬到皇城门口。”
消息传开,更多商队主动请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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