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刀,割过荒原。
天机阁内,烛火摇曳,映得裴文渊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另半张却因怒意扭曲狰狞。
他手中那支断裂的判笔尖端还滴着朱砂,像血。
“影语堂……三十城设幕?”他声音低沉,一字一顿,仿佛从牙缝里碾出来,“百姓称顾夜白为‘归来者’?”
殿外跪着的探子头都不敢抬:“回阁主……是。皮影所至,万人空巷。民间已有传言——说他是被冤者的魂引之人,背的是亡者的棺,走的是正名的路。”
“荒谬!”裴文渊猛地一掌拍下,玉案应声裂开三道缝隙,“一个背棺的贱民,也配与风云录并列?也配动我金册定下的生死?”
他眼中寒光暴涨:“传令‘焚名使’,即刻启动‘气运金册’第三重禁制——我要让顾夜白的名字,在登云大典前,当着天下人的面,化作飞灰!”
身旁幕僚颤声劝阻:“阁主,不可轻启焚名……若死者执念未消,反噬将临于金册本身。一旦失控,九州气运震荡,怕会……引来万魂归潮。”
“那就让他死。”裴文渊冷笑,眸中无半分温度,“死在所有人眼前。让那些蠢民看看,逆榜者是什么下场。名字烧了,魂也就散了。”
话音落下,整座天机阁忽地暗了一瞬。
那本悬浮于空的鎏金巨册剧烈震颤,一页页翻动如狂风卷浪,最终停在写着“顾夜白”三字的那一栏——墨迹尚未凝固,竟开始缓缓泛红,如同渗血。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无名台。
这里原是废弃的祭坛,如今却被灯火点燃成一片星海。
数十丈高的木架上,层层叠叠挂满了油纸灯笼,每一盏都由铜丝牵引,连向中央一座隐蔽的共鸣阵眼。
小篾儿满手油污,正带着一群工匠最后调试最后一组机关,额角汗珠滚落也不顾。
“再调三寸!角度偏了半分,十里外就听不见笛声共振!”他吼着,手指飞快拨动齿轮。
苏锦瑟立于高台之后,一袭素白衣裙,发间只簪一支骨钗,宛如月下幽兰。
她手中捧着一卷皮影,指尖轻轻拂过每一张轮廓,眼神冷静得近乎冷酷。
是宣战。
是审判的序曲。
身后传来脚步声,沉重而稳定,像是踏着命运而来。
顾夜白披上了那件尘封十二年的披霜斗篷——银线绣边已斑驳,但依旧能见昔日荣光。
他背上不再是普通的黑棺,而是空着的冰纹椁,据说曾葬着他父亲最后一口气。
“这一战,”他低声开口,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我不为登顶,为清债。”
苏锦瑟转身,静静看着他。
那一瞬,她几乎看见了当年雪夜里那个跪在血泊中的少年。
她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从袖中取出一枚新制的皮影。
皮影不大,却极尽精巧。
画中男子立于熊熊火海之中,身后千百道虚影追随而行,每一道都举灯持刃,面目模糊却气势如虹。
最上方题着五个小字:《名焚录不焚》。
“这是你。”她将皮影递给他,“不是他们写的那个‘恶徒’,是你自己选的名字。”
顾夜白盯着那幅画良久,终于伸手接过,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画中人。
他将其郑重插入腰间皮囊,紧贴心口。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无声落地。
崔九来了。
他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可袖中滑出的一封密报却让空气骤然凝滞。
“天机阁调动三大世家私兵,埋伏七条要道。”崔九声音低沉,“计划在演出结束后封锁全城,围剿所有观戏者——不论老幼。”
小篾儿倒抽一口凉气:“他们要杀尽看戏的人?”
苏锦瑟却笑了。
一笑倾城,亦似焚城。
她抬眸望向远处攒动的人头,望向那一片片提灯而来、跋涉百里只为听一段故事的百姓,唇角弧度愈发锋利:
“他们怕的从来不是戏。”
“是看戏的人。”
她转身,取出一枚特制的信镖,以影语堂独有的手法打出三连响。
片刻后,夜空中接连亮起七道不同颜色的烟火信号。
“传令下去。”她声音清冽如泉,“今夜戏毕,无人退散。明晨日出,各路义士共赴天机阁——我们不是去看典礼。”
“是去主持审判。”
风忽然止息。
天地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而在后台深处,苏锦瑟独自走入最隐秘的影房。
九盏磷火依次点燃,幽绿火焰跳动如鬼眼。
她将“影骨笛”缓缓插入地面青铜槽中,十指翻飞,调试最后一组牵线。
皮影已备好。
第一幕名为:《吾命由我》。
而在最后一帧的画面里,隐约可见一道身影跪于冰棺之前,手中匕首深深刻入棺盖,鲜血顺着纹理蜿蜒而下——
那三个字尚未显现,却已在风中隐隐呼啸。
夜风凝滞,无名台上九盏磷火幽然跳动,绿焰如瞳,映得苏锦瑟指尖泛出冷玉般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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