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洒落,影市废墟弥漫着灰烬与希望的气息。
残垣断壁间,余火未熄,缕缕青烟盘旋升腾,像是亡魂最后的低语。
百姓们三五成群,或包扎伤口,或低声啜泣,也有人默默拾起烧焦的幕布碎片,小心翼翼收进怀中。
苏锦瑟立于焚毁的戏台之上,黑发微乱,素衣染尘,可那双眸子却比任何时候都更亮——如寒星坠入深潭,冷而锐利。
她正清点伤亡名单,指尖划过一排排名字,心头沉如压石。
这一夜,死的不只是人,还有信任、安宁、以及她曾以为还能藏匿的身份。
但她不能停,也不敢停。
风云录上的猎手已至,幕后之人终于出手,而她,必须更快。
就在此时,掌心忽地一震。
她低头,只见那枚本应碎裂的孤棺令,竟已重凝成形,通体流转着幽微的光晕,像是一颗在黑暗中悄然搏动的心脏。
更诡异的是,四周尚未熄灭的灯火、地上残留的磷线、甚至人们衣角反射的日光,都在一丝丝被吸入令牌之中,仿佛它正贪婪地吞咽着“光”的记忆。
“这……”她瞳孔微缩,指节收紧。
文蠹颤巍巍地挤出人群,怀里紧抱一本虫蛀斑驳的古籍,书皮几近腐烂,只依稀可见四个篆字:《守影源流考》。
“小姐……我翻了一夜……找到了。”老学究声音发抖,眼中却燃着近乎癫狂的光,“第一代守影人……姓苏。”
苏锦瑟猛地抬头。
“她们以身为炉,炼影成契,用光影封印地底怨念,不让亡者执念化煞人间。每一代守影人,都要献祭一样东西——或声,或血,或命。”他颤抖的手指指向书中一幅残图:画中女子立于万灯之间,无幕无影,唯双目流光如炬,仿佛能照彻九幽。
“她不是操纵影子的人。”文蠹喃喃道,“她是……影子本身。”
风忽然静了。
苏锦瑟盯着那幅画,心头如遭雷击。
她想起昨夜千灯拼“在”字的瞬间,想起百姓无声却坚定的眼神,想起顾夜白那一句“我看得见他们的心”。
原来,从一开始,她走的就不是“操控舆论”的路。
她是被光选中的人。
“孩子。”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影婆拄着枯木杖缓步而来,虽双目失明,却稳稳走向她,仿佛脚下有无形的线牵引。
她抬起手,枯瘦的手指轻轻抚上苏锦瑟的脸颊,冰凉如夜露。
“你已触到‘影心’门槛。”她低声道,“但要真正承契,需有人献出‘观影之眼’——那是能看见光影本质的天赋之目。”
苏锦瑟心头一震:“不,您不能——”
话音未落,影婆已猛然抽刀,寒光一闪!
鲜血泼洒而出,两道血线自她空洞的眼眶滑落,滴在一块暗色密绢之上。
那绢布原本毫无纹路,此刻却骤然泛起金光,古老篆文逐一亮起,如星辰复苏。
一道苍老而庄严的誓言浮现在空中:
“以我残目,照汝前路;以汝之身,续我之诺。”
全场死寂。
苏锦瑟跪倒在地,双手捧起那块浸血的密绢,指尖颤抖。
她想怒吼,想质问命运为何总让忠义之人流血,可她知道,这一刻,任何言语都是亵渎。
影婆倒在断眉刘怀中,嘴角却带着笑:“别哭……我早瞎了二十年,可直到现在,才真正‘看见’了光。”
夜幕再度降临。
苏锦瑟独坐影台中央,密绢铺地,孤棺令悬于胸前,随呼吸微微起伏。
风中哀嚎渐起,地底传来沉闷撞击,像是无数双手在叩击封印之门。
她闭上双眼,不再操纵皮影,不再编排故事。
她只是静立,如一座灯塔,等待记忆的潮水涌来。
刹那间——
万千画面奔涌而至。
一位农妇抱着孩子跪在雪地里,是顾夜白斩断瘟疫村外的锁链,将药囊塞进她手中;
老兵蜷缩在破庙角落,是顾夜白默默为他守坟三日,剑插墓前,风吹不动;
一个盲童摸着烧焦的影幕,轻声说:“哥哥的影子,救过我。”
这些不是她编的传说,不是她设计的人设,而是真实存在过的光。
百姓心中的记忆,如江河汇海,涌入她的识海。
孤棺令剧烈震颤,密绢上的血字开始燃烧,化作一道道金线,缠绕她的四肢百骸。
她感到有什么在体内苏醒——不是力量,而是“共鸣”。
她听见了光的声音。
她看见了影的脉搏。
她,正在成为真正的守影人。
而就在这寂静的深夜,地底深处,一声悠长的呼吸,缓缓吐出。
地底的呼吸声越来越近,沉闷如雷,震得影市废墟的每一块碎石都在颤抖。
空气骤然凝滞,仿佛连风都不敢喘息。
苏锦瑟仍闭着眼,盘坐于残破的戏台中央,密绢铺地,孤棺令悬于胸前,随她缓慢而深沉的呼吸轻轻起伏。
忽然——
一道漆黑裂痕自地面炸开,宛如深渊巨口撕裂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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