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如针,刺破沉沉黑幕。
崖边荒庙,残瓦断梁间燃着一盏孤灯。
烛火摇曳,映出一道披麻戴孝的身影——顾夜白跪在棺前,指尖轻抚漆面裂痕,指节泛白。
那口黑檀棺材是他从北境背了三千里路而来,棺中所葬,据说是他唯一的亲人、早已死去十年的姐姐。
可今夜,棺盖微动。
“咔……”
一声轻响,如骨节错位,又似魂魄低语。
众人屏息。
铁脊门掌门陆九渊猛然后退一步,掌心沁汗:“开不得!死人岂能复生?此乃邪术乱道!”
围观江湖客纷纷后撤,有人已悄悄捏紧符箓,低声念起镇魂咒。
唯有苏锦瑟立于人群最前,素手执一盏皮影灯,光影流转间,一只纸扎的白鹤翩然飞起,掠过众人惊惶面容,最终停驻在那口黑棺之上。
她唇角微扬,声若幽泉:“你说她是死人……可她,真的死透了吗?”
话音落时,棺盖轰然掀开!
一道苍白的手臂猛然伸出,五指抓空,直指苍穹!
全场死寂。
下一瞬,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棺中传出——嘶哑、破碎,却带着令人战栗的清晰:
“我——没死!是我弟弟背了我十年尸骨走遍天下……而真正该死的……是那些活得好好的刽子手!”
不是诈尸。
是真相睁眼。
三日前,“风云录”第十一位高手、“铁脊门主”陆九渊当众揭发顾夜白为“弑亲逆徒”,称其姐因修炼邪功走火入魔,被他亲手封棺灭口,更以“守尸不葬”为证,斥其悖伦丧德。
一夜之间,刚刚在“寒江斩蛟”一役中崭露头角的顾夜白,从“孤胆义士”沦为“阴鸷疯魔”。
江湖哗然,昔日赞誉尽数化作唾沫,连曾为其鸣不平的小门派也纷纷闭门谢客。
苏锦瑟的皮影戏班被迫解散,街头巷尾传唱的不再是“背棺剑客”,而是讽刺小调《棺中藏奸》。
所有人都以为——这颗刚升起的星,陨了。
但苏锦瑟只是轻轻吹灭了一盏灯,对顾夜白说:
“他们要你背的是污名,不是棺材。现在,我们该让他们看看,棺材里到底装了什么。”
于是,她布下一局——以死人为饵,以记忆为线,以人心为场。
她找到了当年替顾家验尸的老陶头,那个被逼改口供、流放崖州二十年的老仵作。
他在暴雨夜爬上悬崖,颤巍巍掏出一份血书:“顾小姐未死,是被人用‘龟息锁脉散’假死囚禁……真正的凶手,是天机阁暗部与铁脊门勾结,只为夺取顾家祖传的《玄冥剑谱》!”
同时,她策动天机阁内部良知未泯的监察使沈青璃,秘密调出当年卷宗副本。
证据链闭环,只差最后一步——让死人开口说话。
而那个匿名揭发者“白衫客”,正是原风云录第十二位高手,三年前因质疑榜单黑幕而遭构陷除名,如今成了苏锦瑟埋下的另一枚暗棋。
他现身江湖,抛出一句震世之问:
“你们相信榜单,还是相信眼睛?如果连死人都能被定义生死,那活着的人,又有谁不是傀儡?”
舆论骤变。
风向开始倒流。
此刻,棺中女子缓缓坐起——面色惨白,气息微弱,却是真真切切活着的人。
她名叫顾寒烟,十年前被药封生机,秘密囚于地窟,靠老陶头偷偷喂食续命。
直到苏锦瑟顺藤摸瓜,将她救出,藏于这口特制棺中,等待今日——逆转乾坤的一刻。
顾夜白双膝跪地,声音沙哑:“姐……我来接你回家了。”
全场震动。
陆九渊脸色铁青,怒喝:“妖女惑众!定是用了移魂摄魄之术!”
苏锦瑟却笑了。
她抬手一挥,皮影灯骤亮,墙上浮现出一幅幅动态剪影——
第一幕:顾家满门被屠,血染长街;
第二幕:幼年顾夜白背着姐姐尸体冲出火海;
第三幕:老陶头深夜掩埋证物,泪流满面;
第四幕:陆九渊与天机阁密使交接银票与秘典……
每一帧,皆有时间、地点、人物对应,宛如史官亲录。
她轻声道:
“各位看得见的,叫江湖。看不见的,叫操纵。
可今天——我要让所有阴影里的交易,曝晒于日光之下。”
她转身,望向顾夜白:“现在,轮到你了。”
顾夜白起身,拔剑。
剑不出鞘,仅三步踏出,天地骤寒。
他站在陆九渊面前,一字一句:
“你说我弑亲?那你呢?你杀的,可是整整一个家族的清白与性命。”
剑意锁定,陆九渊竟踉跄后退三步,手中铁脊杖嗡鸣欲断。
这一刻,没有人再喊“疯子”。
所有人看到的,是一个沉默十年的复仇者,终于睁开眼。
而背后的操盘手——那个曾低头拉线演皮影的女人,正站在光影交界处,眸光如刃,冷瞰众生。
某个更深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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