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初歇,残月如钩,悬在破碎的祠顶之上。
裴文渊站在青铜祭台中央,十指翻飞,血印成阵,眼中再无半分理智,只剩癫狂的毁灭之火。
那口吞噬百里梦境的核心熔炉,已膨胀至极限,赤红如将爆的太阳,嗡鸣声刺穿耳膜,仿佛天地都在为这终末哀鸣。
“既然得不到……那就全都毁掉!”
他嘶吼着,双手猛然下压——
顾夜白动了。
没有言语,没有回头,只有一步踏出,棺木轰然炸裂,木屑纷飞如雪。
他纵身跃起,残剑在掌中划出一道弧光,剑意未出鞘,却已撕裂空气,直扑熔炉边缘!
苏锦瑟瞳孔骤缩:“不要——!”
可她来不及阻止。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炸开,地脉剧烈震颤,山石崩落如雨。
顾夜白以剑意强行锁住阵枢,在爆炸临界的一瞬,硬生生扭转能量流向,将毁灭之力引向地底深处!
气浪掀翻了整片山林。
苏锦瑟被掀倒在地,发丝散乱,脸上溅满泥泞与血痕。
她挣扎着爬起,踉跄奔向那道倒在熔炉旁的身影。
他躺在焦黑的地上,双腿血肉模糊,残剑断成两截,插在身侧。
可他的胸膛还在起伏,睫毛微颤,睁开了眼。
“你……”她跪在他身边,手指颤抖地覆上他冰冷的脸,“你疯了?!”
顾夜白望着她,嘴角竟扯出一丝笑,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你说过……要一个愿意背棺到底的人。”
苏锦瑟怔住。
风穿过残破的祠堂,卷起几片烧焦的纸灰,像冥币般飘散。
她没有哭。她从不轻易流泪,哪怕心如刀绞。
她只是缓缓俯身,额头轻轻抵住他的,闭上眼,将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投进他脑海——
那是三年前的雪夜,寒风凛冽,她躲在破庙屋檐下,第一次看见那个背着棺材的男人。
他沉默地走过长街,脚步沉重,像扛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百姓避之不及,称他“送葬的煞星”,孩童哭闹着被母亲捂住眼睛。
可她看得更远。
她看见他衣袖破洞里裹着的旧布条,是孩子的小衣改的;看见他路过乞儿时,悄悄放下一枚铜钱;看见他在无人处停下,对着空棺低语:“爹,娘,我还没找到凶手。”
就在那一刻,她的声音在心底响起——
“我不需要完人。我不需要天生英雄,不需要完美无瑕的神。”
“我只需要一个,愿意背棺到底的人。”
记忆消散,顾夜白笑了,眼角渗出血丝,却笑得坦荡。
“那你……捡对人了。”
苏锦瑟握紧他的手,指甲掐进掌心,疼得清醒。
她知道,这一战赢了,但他再也无法行走千里,不能再为她踏遍江湖。
可她不怕。
因为她终于明白——真正的神话,从来不是被造出来的,而是活出来的。
数日后,碑林深处,晨雾未散。
苏锦瑟一袭素衣,立于残碑之间。她身后,是一块新竖的无字碑。
消息传开,江湖震动。
“无榜之会”——她要当众终结“风云录”的时代。
残影老兵拄着拐杖而来,一身旧甲斑驳,脸上刀疤纵横。
他曾是初代守影者亲卫,亲眼见证那群为护百姓梦境而死的无名之人。
他走到碑前,缓缓放下一块断裂的石碑,上面密密麻麻刻着三百七十二个名字——全是静音计划中被抹去的冤魂。
“当年他们死前说……”老兵声音沙哑,如风吹枯叶,“真正的江湖,不该由神书写,而该由人记住。”
人群寂静。
沈青璃的密报随后送达。
信使蒙面,递上一卷泛黄竹简——旧刑部夹墙中的备份档案。
裴文渊临死前烧毁大半,却漏了这一卷。
苏锦瑟展开竹简,当众朗读。
声音平静,却字字如刀:
“……静音计划第三年,为提取纯净意识源,暗中掳掠七岁以下孩童共四十七人,囚于地窟,以梦噬术抽取其纯真之梦……其中三十九人魂魄溃散,当场死亡……记录编号:壬寅·柒·拾叁……执行者:裴文渊,亲笔签押。”
全场哗然。
有人怒吼,有人呕吐,有老者跪地痛哭。
她合上竹简,抬眸环视众人。
“从今日起,‘风云录’解散。不再有官方榜单,不再有幕后操控,不再有虚假神话。”
她顿了顿,声音清越如钟:
“取而代之的,是每月一次的‘人间记放映夜’——凡人皆可投稿光影故事,经筛选后,于城中露天戏台公映。不颂神,不造圣,只记真实。”
第一期,便是顾夜白的忏悔录。
他坐在轮椅上,面对万千目光,声音低沉却清晰:“我曾斩杀一名‘邪修’,后来才知,那人只是为病妻采药,误触禁地。我未查证,一剑穿心。他死前问我:‘你见过我的药方吗?’……我没见过。”
台下有人怒骂“刽子手”,也有人沉默良久,最终低头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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