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如渊,黑雾翻涌。
那行字——“苏氏锦瑟,待葬于此”——像一根烧红的铁针,狠狠扎进她右眼深处。
剧痛骤然炸开,仿佛有千万根细丝从颅内向外撕扯,血线顺着缠布悄然渗出,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暗金光泽。
可她没退。
苏锦瑟站在门前,一动不动,目光死死盯住碑文。
那墨迹未干,微微泛着湿润的光,竟像是刚刚被人一笔一划、亲手写就。
她咬牙,指尖微颤,却仍缓缓将心影丝自眉心引出。
银线如游蛇般探向碑面,轻轻触上那名字的最后一笔。
刹那间——
温热。
不是冰冷的石质,也不是虚幻的光影,而是某种近乎活物的温度,仿佛那名字正被一双无形的手持续书写,每一划都带着呼吸般的律动。
“谁在刻我的名字?”她低语,声音沙哑如裂帛。
黑雾轻荡,一道人影自其中浮出。
她通体透明,身形缥缈,如风铃轻响时溅起的碎玉光影,双足不沾地,裙裾无风自动。
她的脸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清澈见底,映着整座地宫的哀怨与沉寂。
“碑不吃人。”风铃姬开口,声若碎玉敲冰,“它吃的是‘遗忘’。”
她抬起素手,指向碑面:“你们每记起一个名字,它就多一分生气;每讲出一段往事,它便多一丝血肉。它是靠记忆活着的怪物。”
她又轻轻一指,点向苏锦瑟心口:“可你若成了碑心祭品,百年怨念便可封镇,山河重安……这是他们想要的结局。”
空气凝滞。
顾夜白眸色骤寒,一步踏前,剑锋直指风铃姬咽喉:“谁写的名?!”
风铃姬轻笑,笑声如铃摇雪,清冷而悲悯。
她袖袍轻拂,碑侧石面忽然浮现数百个模糊姓名,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皆是守影族历代亡者。
那些名字或残缺、或扭曲,有的已被黑藤缠绕吞噬,有的则隐隐发光,似尚存执念。
而在最末尾,空着一位。
“每一代终焉之子,都是自愿刻名。”她低语,声音飘忽如梦,“你母亲……也是自己走上去的。”
轰——
苏锦瑟脑中仿佛惊雷炸响。
记忆碎片如潮水倒灌——
那个雨夜,母亲浑身湿透归来,指尖带血,颤抖着在族谱最后一行写下什么。
火盆燃起,家谱化为灰烬,她抱着年幼的自己,额头相抵,泪落如刀:“活下去……不要回头。”
原来不是逃命。
是送别。
是明知必死,仍以血为契,将她推出命运的祭坛。
“所以……她早就知道?”苏锦瑟声音发抖,却很快被压下,化作眼底一片猩红的冷静,“她用尽一切办法让我活下来,就是为了……让我自己再走回去?”
风铃姬不答,只静静看着她,仿佛在等一个答案。
远处,阴影深处。
陶九龄蜷身伏于断柱之后,掌心紧握一枚赤红符纸,边缘刻满雷火咒纹——炸碑雷火符,足以崩塌整条墓道。
他本欲趁乱引爆,嫁祸苏锦瑟,借评剑楼之手除掉这个搅局者。
可此刻,他手抖得厉害。
祖父临终前的话在耳边回荡:“碑若毁,地脉暴动,千里化渊。守碑族世代镇守,不是奴役,是赎罪……我们欠下的,要用命还。”
可若不毁呢?
这碑吞噬一代代守影血脉,母亲、姑姨、族姐……全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皇陵深处,连尸骨都不曾留下。
他们世代跪拜,换来的不过是更沉重的锁链。
“我不想当英雄……也不想当帮凶。”他喃喃,眼中挣扎如沸。
终于,他猛地闭眼,撕碎了手中符纸。
纸屑纷飞,如血蝶凋零。
他转身离去,脚步踉跄,背影仓皇,一枚青玉坠子自怀中滑落,无声坠地。
片刻后,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拾起了它。
灰甲老兵蹲在角落,摩挲着玉坠上的古老纹路,浑浊的他曾是围剿守影族的先锋,如今却隐居皇陵外,日日清扫无人祭拜的荒坟。
他认得这坠子——那是守碑人一族的信物。
“孩子……你也逃不掉啊。”他低语,将玉坠紧紧攥入掌心。
而门前。
苏锦瑟已缓缓站直身躯。
她不再看那行属于自己的名字,也不再问命运是否可逆。
她只是伸手,轻轻抹去眼角溢出的一缕血痕,然后,从怀中取出半枚共誓符,贴在心口。
温润的玉,贴着滚烫的皮肉。
她低头,看着脚下被血藤缠绕的碑基,看着那些仍在无声呐喊的浮雕,听着地底传来的、永不停歇的哭嚎。
她忽然笑了。
笑得极轻,极冷,却带着一种令人战栗的决绝。
“他们以为,只要我站上祭台,一切就能结束。”
她抬头,望向幽深墓道尽头,仿佛穿透了千层石壁,直视那幕后操纵风云录、操控缄默碑的真正黑手。
“可我不信命。”
“既然碑要名字……那我就给它一个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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