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如月,洒满龙渊。
那柄曾被黑雾缠绕、戾气侵蚀的孤辰剑,此刻悬于半空,通体流转着清冷银辉,仿佛洗尽千年血债,重归天地正道。
它不再指向杀戮,而是如引路之灯,静静垂落光芒,笼罩在苏锦瑟身上。
她站在原地,右眼清明如水,左眼却已揭去遮布——那里是一片焦痕斑驳的空洞,像被烈火焚过的大地,荒芜却坚韧。
她没有躲闪,也没有低头。
这一伤,是她以命换来的觉醒印记,是家族覆灭之夜烧不尽的残火,更是她一路逆天改命、执棋不悔的勋章。
指尖微颤,她缓缓抬起手,伸向那柄剑。
就在触碰的刹那,腕间影心环猛然一震,幽蓝火焰自脉络中奔涌而出,顺着经络直抵心口。
一道极细的银丝从她胸膛溢出,轻盈如雾,却不散不灭,竟在空中缓缓延展、交织,如同无形之手织就命运经纬。
紧接着,整座岩壁轰然亮起!
不是光影幻术,不是皮影戏的虚妄演绎——而是真实的历史,在血与火中重现。
百年前,守影族聚居的玲珑坊外,夜雨滂沱。
皇室密令自宫墙深处递出,朱笔批下“肃清影患”四字,墨迹未干便化作铁骑踏破山门;
评剑楼暗使传信,一句“此族惑乱人心,当除之以正江湖”,成了屠杀的冠冕堂皇;
七大世家联手布阵,封山断水,连襁褓中的婴孩都不放过……
画面一幕幕推进,甚至清晰到能听见母亲抱着幼女低声吟唱《安魂九叹》的最后一句:“影不惧夜,因心有灯。”
然后,刀光落下。
“自愿献祭?”苏锦瑟冷笑,声音冷得像冰裂,“他们说你们甘愿赴死,换取江湖太平?可这影像里,是谁在哭喊?谁在求饶?又是谁,把‘牺牲’二字,写成了掩盖罪行的遮羞布!”
无人应答,只有沉默压得人喘不过气。
地喉僧双膝跪地,额头重重磕在石上,老泪纵横:“这不是幻象……是历史自己在说话。三百年了,这片土地终于肯开口了。”
灰茧婆婆拄着蚕丝杖,一步步走向中央火盆。
她佝偻的身影在光影中拉得很长,像是承载了太多不该由一人背负的记忆。
“我们用谎言封了三百年。”她喃喃道,将手中最后一束银蚕丝投入火中。
火焰骤然腾起,呈琉璃色,映照出无数模糊面容——那是历代守影者,是那些被抹去名字的人。
“今天,该用真相拆了这座坟。”
话音落,她的身形开始透明,肌肤化为丝缕,白发飘散成光尘,最终随风而起,缠绕向那枚残破的影织机核心。
原本焦黑的机核微微一震,表面裂纹中渗出微光,像是枯木逢春,重新焕发生机。
苏锦瑟望着这一切,心口剧烈起伏。
她忽然明白,自己从来不是什么“选中的祭品”。
她是藏在最深暗处的火种,是那些死去之人用命护下的最后一缕光。
她转身,走到角落里那盏小小的守光灯旁——那是小烬生前守护的灯,一个无名者的遗物。
取下一支新烛,她以心影火点燃。
火苗跳跃的一瞬,整个龙渊仿佛都安静下来。
“从今往后,”她的声音不大,却穿透层层岩壁,落入每个人耳中,“每一盏守光灯,都为无名者而燃。”
她说完,将共誓符按入石台。
影心环全力运转,银丝如网,将整段影像压缩凝练,最终化作一枚晶莹剔透的光晶,内里似有万千声音低语回荡。
她看向断铃儿。
“你听得见沉默的声音。”苏锦瑟将光晶递出,“这颗‘史心’,由你保管。”
少女双手接过,指尖轻抚表面,瞬间浑身一震——她听到了,无数冤魂在低语,在呼喊,在诉说从未被人知晓的真相。
那些名字、那些痛、那些被掩埋的夜晚,全都活了过来。
她抬头,眼中已有泪光,却坚定如刃:“我不会让它再沉睡。”
此时,孤辰剑缓缓降落,无声插入石台,剑身微鸣,似在回应某种宿命的终结。
顾夜白终于起身。
他走至剑前,没有拔剑,也没有多言。只是伸手,稳稳握住剑鞘。
众人屏息。
下一刻,他竟转身,将剑横托而出——剑柄朝前,剑尖向己,郑重递向苏锦瑟。
她一怔,抬眸看他。
他神色平静,眸底却有千江流过,万山不动。
“你说要讲故事。”他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落在寂静深渊之中,宛如惊雷初响。
剑柄递出,寒光沉敛。
顾夜白的手稳如磐石,孤辰剑横于掌心,剑锋向己,仿佛他不是交出兵刃,而是以血肉之躯立下誓约。
那双常年掩在阴影下的 eyes,此刻清晰映着苏锦瑟的身影——她站在守光灯微弱的火光前,左眼空洞焦黑,右眼却亮得惊人,像燃尽废墟后唯一不灭的星。
她怔住。
不是因为这柄剑曾斩断多少江湖神话,也不是因为它象征着孤辰一脉千年不坠的杀伐意志,而是——他竟愿将命门交予她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