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铁封印炸裂的刹那,天地失声。
黑雾如怒潮般从影狱井底喷涌而出,裹挟着百年的怨念与腐骨之息,在空中凝成一座诡异祭台——残骨为基,铜丝为脉,每一块白骨都刻着被抹去的名字,每一根铜丝都缠绕着断绝的命格。
那不是死物堆砌的仪式场,而是用千万亡魂炼成的愿力中枢。
苏锦瑟站在最前,素衣猎猎,左眼覆纱下的焦痕滚烫如烙铁灼烧。
她本该迈步而入,直捣黄龙,可就在踏出那一瞬,心口猛然一绞——不是伤,不是毒,而是一种深入血脉的共振,像有另一颗心脏在遥远之处与她同频跳动,却带着截然不同的温度:冷如寒渊,却又诡异地熟悉。
她脚步微滞,瞳孔骤缩。
顾夜白立刻察觉,剑锋无声出鞘三寸,寒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
他没有回头,只低声道:“不对劲。”
苏锦瑟抬手制止他,指尖悄然探入袖中,一缕极细的心影丝自指腹延伸,如无形蛛网沉入地底——那是她以家传秘术布下的“溯影脉络”,贯穿七十二茶肆、三百坊市,专收百姓口耳间的情绪涟漪。
片刻后,数据逆流而上。
她的眉心缓缓皱起。
半日之内,已有上千人脑中浮现相同的“记忆”:一个白衣女子从天而降,救孩童于烈焰之中;夜半施药雨,甘霖落处疫病尽消;更有老妪泣诉,称梦中得见仙姬赐药,醒来顽疾竟愈……
细节太过真实,连孩童哭喊的语调、雨水落在瓦片上的节奏都分毫不差。
这不是幻术能达成的效果——幻术惑目,却难篡集体认知。
这是愿力造梦。
有人正借用万民信念,编织一场覆盖整个江湖的认知革命。
“她在模仿你。”文昭然疾步而来,脸色苍白,手中攥着一封密报,“江南七县,三日前同时出现‘慈心香铺’,售卖一种名为‘明心香’的奇香。点燃之后,人心澄澈,夜梦通灵。制香之人……是失踪十年的香奴小檀。”
苏锦瑟眸光一凛。
小檀,曾是苏家旧仆,精通香道,更掌握一门失传技艺——“引梦赋形”。
只要有人点燃她调配的香,便能在梦中植入特定场景,若配合强烈情绪引导,甚至能让虚梦成真,化作群体共识。
而此刻,这门技艺正在被人用来塑造一个新的“守光人”。
她冷笑一声,指尖轻抚胸前那枚祖传的共誓符。
青铜残片微微震颤,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不是敌意。
是共鸣。
“她不是要毁我名声。”苏锦瑟声音极轻,却字字如刀,“她是想让我变成‘假的’。”
当千万人坚信有一位慈悲仁爱、救世济民的影姬时,那个冷眼布局、操控舆论、以复仇为刃的苏锦瑟,就成了对比之下自私冷酷的赝品。
他们不要她死。
他们要她被遗忘。
夜深,城外荒山。
一座新祠悄然立起,无匾无名,唯有檐角悬着一面水镜,随风轻晃,映不出星月,只照出一个始终微笑的女人——正是苏锦瑟的模样,却又不同。
眉目柔和,眼神悲悯,唇角弧度像是春风拂过冰河。
苏锦瑟独自潜入,身影隐于梁柱阴影之间。
回音娘尾随而至,双耳贴上主殿支柱,忽然浑身剧震,脸色惨白:“我听见了……两条心影丝在打架。”
她抬头望向苏锦瑟,声音发抖:“一条冷,一条烫,可根子连在一起……你们……本是一体?”
空气凝固。
苏锦瑟闭上眼。
记忆如潮水倒灌——幼年时母亲抱着她坐在灯下,低声呢喃:“你不是一个人出生的,锦瑟。双魂共胎,天地不容。为了活下一个,我们只能剜去另一个的魂核,封入琉璃珠,埋进地脉深处。”
那时她不懂,只问:“妹妹疼吗?”
母亲沉默良久,才说:“疼,但比活着更疼的是,被人当成别人的影子。”
原来如此。
那枚流转幽光的琉璃珠,并非装饰。
是封存的魂核,是被剥离的另一半自己。
而现在,有人将它唤醒,赋予躯壳,冠以神名,送上万人敬仰的高台。
“影姬……”她喃喃,睁眼时,眼中已无波澜,唯有一片焚尽过往的清明,“你以为你是新生?你不只是我的影子。”
“你是我的执念所弃。”
“是我当年没能狠心杀掉的软弱。”
她转身欲走,回音娘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等等!你还不能见她……她已经在布置下一步了。”
“什么?”
“今晨已有三百信众自发重建玲珑坊旧址,说是要作为‘影姬降世之地’供奉千年。而且……”回音娘声音压得极低,“她宣布,三日后月圆之夜,将在那里与命中之人完婚。”
苏锦瑟脚步一顿。
“谁?”
回音娘摇头:“没说名字。但请柬……是银粉绘就,背面写着一句话——”
她顿了顿,仿佛不敢出口。
“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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