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那卷金丝蚕帛,一层,一层,仔细裹进砖缝之间,动作缓慢,近乎虔诚。
血渗进帛纹,金丝在暗处幽幽反光,像一条被缚住的龙,正缓缓沉入大地。
砖合拢,血未干。
他直起身,目光沉静,望向老陶头孙子。
风在桥下奔涌,如千军万马列阵待命。
而那块裹着真相的青砖,正静静躺在他掌心,沉甸甸的,烫得惊人。
青砖在顾夜白掌中发烫。
不是火灼,是血未冷、命未凉的灼——那温热的黏稠还缠着砖角,渗进金丝蚕帛的经纬,把“灭苏令”三个字煨得发暗、发沉、发哑。
他指腹缓缓摩挲过砖面指印,那些深浅不一的凹痕里,嵌着王大柱皲裂的茧、李翠花断指的旧疤、赵阿牛临终攥饼时指甲抠出的月牙痕……也嵌着三年前,苏锦瑟站在双星亭废墟上,用炭条一笔一划教孩童写“锦”字时,风卷起她袖口露出的半截腕骨——清瘦,却绷着不肯折的劲。
真相不必张扬。
这念头不是从喉间滚出,而是自丹田升起,如剑气凝而不发,沉而愈锐。
若将《灭苏令》当檄文高悬,江湖只会再掀一轮血洗——沈砚舟早备好十道替罪诏、百张伪证契、千具“畏罪自尽”的尸首;若将帛卷呈于朝堂?
刑狱司密档房的灰烬底下,还压着三十七份“已焚”封存录,每一份,都盖着他周砚亲笔朱批:“查无实据,准销”。
不,不能交出去。
也不能毁掉。
要埋——埋进桥基最深处,与三百零七块刻名青砖同眠;要封——封进血与麦浆混成的印泥里,让祠堂香灰压住墨臭,让龙鳞麦种根须缠紧帛纹;要等——等春风化冻,等新麦破土,等某日暴雨倾盆,桥基松动,有人为修桥凿开旧砖……那时,裹着血痂的铁匣崩开一线,金丝蚕帛随浊流浮出水面,被一双沾泥的手捞起,抖开,展平,照见癸亥冬至那夜,天下第一楼檐角垂落的雪,如何无声覆住苏家祠堂未燃尽的纸灰。
他抬眼,望向老陶头孙子——那少年额角汗珠未干,眼中却已没有悲愤,只有一种近乎神性的静定,仿佛早已知晓,有些碑,本就不该立在地表。
“明日合桥礼,照常。”顾夜白声音低哑,却字字如凿,“桥名改作‘昭冤桥’。”
话音落,风忽止。
连桥下湍流都滞了一瞬。
老陶头孙子深深吸气,喉结滚动,未应声,只将手中紫红印泥重重按向胸前——那位置,正对着心口跳动处。
同一刻,三百里外,麦山之巅。
周砚拖着断骨右腿,在嶙峋山岩上爬行。
膝下血痕蜿蜒,如一道歪斜的朱砂批注,一路写向山顶。
他撕开衣襟,蘸着渗出的血与地上碾碎的龙鳞麦粉,在赭红色山体上,一个字,一个字,剜刻:
苏——锦——瑟——
最后一笔落下,山风骤起!
一枚素白玉蝉自峰顶古松枝头震落,轻盈旋舞,不偏不倚,坠入他摊开的、血肉模糊的掌心。
玉蝉冰凉,腹下却沁出一点微温湿意——像谁隔着山河,轻轻回握了他颤抖的手。
而七十里外,云隐茶楼最高阁。
苏锦瑟指尖悬停于新誊《新榜·终卷》扉页之上。
狼毫尖饱蘸浓墨,未干,将滴未滴。
墨色幽沉,映着她眸底一点冷光,如寒潭淬刃。
标题赫然在目——
《棺中问路:谁掌风云?》
她忽然笑了。
极淡,极轻,像一片羽毛飘落刀锋。
窗外,晨光正一寸寸漫过屋檐,将“昭冤桥”三字的轮廓,悄悄描进未启的窗纸里。
喜欢逆天改命!我把棺材佬捧成武林神请大家收藏:(www.20xs.org)逆天改命!我把棺材佬捧成武林神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