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公又指向巷口不远处,一个穿粗布衣裳的小姑娘正蹲在地上,面前摆着个竹篮,篮子里的茉莉花蔫蔫的,她用袖子擦着眼泪,手里攥着个破碗。“再看那卖花的丫头,她爹是城西的货郎李老三,上个月你抢了他收账的五十两银子,那是他给儿子治病的钱!他追了你三条街,被你推下桥摔断了腿,没钱治病,活活疼死在破庙里!这丫头如今只能靠卖花换点吃的,你敢说这些人也‘活该’?”
华云龙顺着济公指的方向望去,巷口的老乞丐果然穿着件破烂的秀才袍,虽然沾满了油污,却能看出针脚细密,他怀里抱着个褪色的布包,里面想必是妻子的遗物。那卖花小姑娘擦眼泪时,露出了手腕上的银镯子,样式老旧,却是货郎李老三当年给女儿的周岁礼。这两个身影像两把尖刀,狠狠扎进华云龙的心里,他猛地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王寡妇临死前的眼神,闪过李老三摔下桥时的惨叫,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画面,此刻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他的身体开始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从未有过的愧疚,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济公见他肩膀垮了下来,眼神里的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茫然与痛苦,便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我知道你小时候过得苦。你爹是个纤夫,在你五岁那年拉纤时掉进江里淹死了,你娘靠缝补浆洗养活你,冬天冻得满手冻疮,也舍不得给你买块烤红薯。十三岁那年你娘病死,你流落街头,被乞丐欺负,被掌柜的打骂,为了活下去,才拜了那个江湖骗子为师学偷东西。”
济公从怀里掏出个烤红薯,递到华云龙面前,红薯还冒着热气,香气四溢:“我知道你不是天生的坏人,你第一次偷东西,是为了给生病的小乞丐买馒头,对不对?只是后来偷的东西多了,银子多了,就忘了当初为什么要偷。现在回头还不晚,把赃物交出来,跟官府认罪,虽免不了牢狱之灾,却能赎清些罪孽,总比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强。”
华云龙看着那烤红薯,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那是他娘临死前,用最后几个铜板给他买的东西,也是他这辈子吃过最香的食物。他想起娘临终前拉着他的手,气息微弱地说:“龙儿,要做个好人,别……别学坏……”可娘走后,他在街头饿了三天,被人打得头破血流,为了活下去,他还是走上了歪路。第一次偷银子时,他躲在破庙里哭了一夜,可后来偷的次数多了,心也就硬了。他也曾想过洗手不干,在苏州府开过一家小酒馆,可没过半年就被以前的同伙找上门,逼他重操旧业。从杀第一个人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只能在这条黑路上越走越远。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巷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嗒嗒嗒”的声音由远及近,还夹杂着官差的吆喝声。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队身穿皂衣的官差簇拥着一顶八抬大轿过来,轿帘用暗纹锦缎制成,四角挂着鎏金铃铛,一看就知道是大官的轿子。轿子停在杨府门口,轿帘掀开,一个身着绯色官服、头戴乌纱帽的官员走了出来,面容清瘦,眼神锐利,正是临安太守赵秉忠。原来赵大人在府衙处理公务时,听说如意巷火势不小,还波及了官员府邸,担心出人命,特意带着官差过来查看,没想到刚到巷口就听见杨府里的喧哗声。
“赵大人!您可来了!”杨再田像是见了救星,赶紧整理了一下被火烧得有些破烂的官服,快步上前拱手见礼,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从张屠户家走水,到济公救火,再到抓住华云龙,以及他身上的半块秦府玉佩和龙鳞匕,都讲得清清楚楚。杨再田一边说,一边指着地上的华云龙,语气里满是庆幸,“幸亏济公圣僧在此,不然不仅我的墨玉砚保不住,恐怕还让这贼跑了,日后不知要再害多少人!”
赵大人听完,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早就听说西川有个“乾坤盗鼠”流窜到了江南,没想到竟躲在临安,还敢动秦相府的东西!他捋了捋颔下的胡须,眼神严厉地看向华云龙,对身后的官差大喝一声:“来人!把这贼给我绑结实了!铁链锁上!带回府衙严加审讯!务必问出秦相府赃物的下落,还有他过往的罪行,一件都不能漏!”
两个官差应声上前,从腰间解下铁链,就要往华云龙身上套。杨府的家丁们见状,也松了手,退到一旁。院子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连巷口的老乞丐都停下了发抖,茫然地看向这边。
就在官差的铁链即将碰到华云龙的瞬间,他突然挣扎着喊道:“住手!我招!我全招!”他的声音嘶哑却响亮,震得众人都愣了一下。华云龙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和污垢,眼神却异常坚定:“秦相府的玉镯凤冠是我偷的,藏在西湖边三潭印月旁的一棵老柳树下,树洞里有个铁盒,钥匙在我怀里!成都府张大户的夜明珠,我卖给了西域胡商阿里木,他现在住在城南的聚仙楼!汉州府王寡妇、李老三的案子,都是我做的!还有五年前荆州府的库银失窃案,也是我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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