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急匆匆进了屋,孙老栓反手就将门死死关上,又搬来半块磨盘顶在门后,这才转身哆哆嗦嗦点起油灯。昏黄的灯苗摇曳着,将几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映在斑驳的土墙上忽明忽暗。陈亮目光落在妇人身上,见她虽面带泪痕,却难掩眉眼间的端庄,便放缓语气问道:“大嫂,您贵姓芳名?您丈夫赵德发先生平日里以何为生?那账本之中,究竟记载着何等要紧之事?”妇人抬手用袖口拭去眼角残泪,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声音带着刚经历惊吓后的沙哑:“奴家姓刘,名翠莲。我丈夫在临安府开了家‘德顺祥’丝绸庄,是个本分的生意人,常年往返于临安、镇江之间采买布料。三个月前,他在商会的宴会上结识了临安府通判王怀安。那王怀安起初对我丈夫百般热络,又是设宴款待,又是赠送文玩,说能帮他打通官府关节,拿到宫里的丝绸采买订单,让‘德顺祥’独占临安府的丝绸生意。”
“只是这好处并非白给,是吧?”陈亮敏锐地接话,指尖轻轻敲击着桌沿。刘翠莲苦笑着点头,眼眶又红了几分:“好汉说得没错。没过几日,王怀安就露出了真面目。他说要得这好处,就得帮他给凤凰山的黑风寨‘捎带些货物’,还美其名曰‘互惠互利’。我丈夫一听就变了脸色,他早听闻黑风寨是打家劫舍的山贼窝,怎肯与他们牵扯?当场就婉言拒绝了。可王怀安当即翻了脸,拍着桌子威胁说,若是不答应,就罗织个‘通匪’的罪名查抄丝绸庄,还要把我丈夫打入死牢。我丈夫是个顾家的人,丝绸庄是全家的生计,还有老母亲要赡养,实在被逼得走投无路,只好咬着牙应了下来。”
“后来定然出了变故?”陈亮往前倾了倾身子,油灯的光映在他眼中,满是凝重。刘翠莲伸手按住胸口,似是想起了那段胆战心惊的日子,声音都在发颤:“起初几次运货,包裹得严严实实,我丈夫也不敢多问。直到一个月前,商队在山口遇到官府盘查,王怀安提前打过招呼,那些官兵只是掀开布帘瞥了一眼就放行了。我丈夫心中起疑,趁夜深人静时偷偷拆开一个包裹,里面竟是雪白的私盐!他当时就吓出一身冷汗,知道这是掉脑袋的勾当。从那以后,他每次运货都揣着个小本子,把运货的日期、数量、接头人的模样,还有王怀安亲笔写的字条,都一笔一笔记了下来,说这是‘救命符’,万一出事也好有个凭证。半个月前,他又要去镇江送货,临走前把账本塞给我,说这次的货格外沉,他心里总不踏实,要是十天后他没回来,就让我拿着账本去灵隐寺找济公圣僧求救。我当时哭着劝他别去,可他说已经骑虎难下了……”说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捂住嘴低声啜泣起来,“没想到啊,这一去就真的没回来。我找了他半个月,托遍了沿途的货郎,才从一个逃出来的脚夫嘴里得知,他在凤凰山被黑风寨的人杀了,尸体扔在了孙家堡的破庙。我连夜赶过来,本想悄悄把他的尸骨挖出来埋了,可刚挖到布包,就被那些山贼发现了。”
“王怀安?”陈亮眉头骤然紧锁,指尖在桌沿上重重一顿,“这个名字我记得真切!前两年俺们哥俩在镇江府惩治恶霸,就是这狗官收了恶霸的银子,伪造证据诬陷俺们‘通匪’,把俺们打入死牢。若不是济公师傅及时赶到揭穿阴谋,俺们哥俩早就成了刀下亡魂!后来朝廷查明真相,把他贬到地方做了个小官,没想到他非但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勾结山贼!”“好个狼心狗肺的狗官!”雷鸣一听,怒火“噌”地就窜了上来,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油灯都晃了晃,灯油溅出几滴落在桌上,“俺这就提着锤子去临安府,把这狗官揪出来砸个稀烂,为赵大哥报仇!”说着就要起身去拿墙角的紫金锤。“大哥且慢!”陈亮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你冲动什么!王怀安如今是朝廷命官,俺们空口无凭去闯府衙,非但治不了他的罪,反而会被他反咬一口。没有铁证,咱们寸步难行!”他转头看向刘翠莲,语气恳切,“刘大嫂,那本账本如今可还在?”刘翠莲止住哭泣,眼神变得异常坚定,她缓缓抬起手,从贴身处的衣襟里摸出一个用油纸层层包裹的小包。那油纸被汗水浸得有些发潮,她小心翼翼地一层层打开,仿佛捧着稀世珍宝,里面露出一个巴掌大的蓝布封面小账本,纸页边缘都已泛黄卷边,显然是经常翻阅摩挲。陈亮连忙凑到油灯下,双手接过账本轻轻翻开,只见里面的字迹工整清秀,每一页都详细记录着“五月初三,运盐五十斤,接头人疤脸”“六月十五,运银百两,王通判亲批字条”等字样,末尾处还赫然印着王怀安的私章印记,以及一个歪歪扭扭的“黑”字签名——正是黑风寨寨主黑面神的手笔。“有了!这就是铁证!”陈亮难掩激动,声音都微微发颤,“有了这账本,王怀安和黑风寨的狗贼就插翅难飞!”他话锋一转,神色又凝重起来,“只是黑风寨的人既然能追查到这里,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今晚没能抓到您,明天天亮后必定会带更多人手来孙家堡搜查,到时候不仅您有危险,连孙老丈一家和村里的乡亲们都要受牵连。咱们必须尽快想个万全之策,既要保住您和账本的安全,又要把这证据送到可靠的官府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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