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玄修闻言一愣,端着酒杯的手都顿住了。他最近确实因为张老员外的病,加上前几日城西爆发痢疾,他连续三天三夜没合眼,给百姓们诊病施药,身子确实有些虚,左手食指和中指因为长时间把脉写方,偶尔会微微发颤,这些细节他自己都没太在意,而且他平日里很注重调养,每日都会喝一碗参汤,从外表看根本看不出疲态,这和尚竟然只看了几眼就全看出来了,这份眼力劲儿,绝非寻常之人能有。郑玄修心中暗暗佩服,连忙放下酒杯,拱手作揖道:“大师好眼力,在下确实近日诊病繁忙,操劳过度,多谢大师提醒。”
济颠嘿嘿一笑,露出两排还算整齐的牙齿,牙齿缝里还塞着点牛肉渣,他毫不在意地用袖子擦了擦嘴,又抓起一块牛肉递到郑玄修面前:“老丈,别光喝酒,来,吃块肉补补!你看你,天天给别人看病,把别人的身子看得比自己的还重,自己倒不知道爱惜,这可不是好事。所谓‘医者不自医’,说的就是你这种实心眼的人吧?”郑玄修连忙摆手推辞,脸上带着些许歉意道:“多谢大师好意,在下自幼食素,从不食肉,实在是辜负了大师的美意。”济颠闻言,把手里的牛肉往嘴里一塞,撇了撇嘴,含糊不清地说:“吃素有什么好?清汤寡水的,嘴里都淡出鸟来了!我告诉你,出家人讲究的是心诚,不是嘴诚!‘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只要心里有佛,多行善事,吃点肉喝点酒算什么?总比那些穿着光鲜、满口仁义道德,暗地里却做着伤天害理之事的伪君子强多了!”
正说着,楼上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琵琶声,“叮咚”几声,如泉水滴落青石,瞬间就压下了楼下的嘈杂。紧接着,一个清亮婉转的女声缓缓唱了起来,声音如黄莺出谷,婉转动听,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柔情:“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正是“玉面琵琶”沈妙亮在楼上的雅间里弹唱。这歌声实在动人,楼里的众人都停下了喧哗,纷纷侧耳倾听,连刚才还在议论济颠的货郎都忘了说话,眼神痴迷地望着楼上的方向。
郑玄修也听得入了迷,轻轻点了点头,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心中赞叹道:“沈姑娘的技艺越发精湛了,这歌声婉转悠扬,如沐春风,真是动人。”可旁边的济颠却皱起了眉头,原本还在大嚼牛肉的嘴也停住了,听了几句就“啪”地一下把蒲扇摔在桌上,大声嚷嚷起来:“唱得什么玩意儿!软绵绵的,听着让人浑身发懒!这江南是好,可也不能只唱这些风花雪月,忘了这繁华背后还有多少人吃不饱穿不暖!光唱些太平盛世的虚景,对得起那些街头挨饿受冻的百姓吗?”
他这话一出口,楼里的人都不乐意了。靠门口那张桌旁,一个身穿锦袍、头戴玉冠的公子哥“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此人面白无须,眼神轻佻,正是临安知府李大人的儿子李修远。这李修远平日里横行霸道,仗着他爹的权势,在临安城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却是沈妙亮的铁杆“粉丝”,每次来醉仙楼都要包下楼上最好的雅间,给沈妙亮打赏不少银子,就为了听她唱曲。他见有人敢诋毁沈妙亮,顿时火冒三丈,用手指着济颠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疯和尚,懂什么叫雅乐?沈姑娘的歌声乃是天籁之音,轮得到你这邋遢和尚在这里说三道四?赶紧闭上你的臭嘴,滚出醉仙楼,别在这里扫了爷的雅兴!”
济颠根本不搭理他,反而把脖子一扬,提高了嗓门,也跟着唱了起来。他的调子怪腔怪调的,像是随口编的,可歌词却直白辛辣,字字诛心:“临安好,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谁管饿殍哭?佛前香火旺,不如一碗粥!官爷享清福,百姓受穷苦!”这歌词把临安城表面的繁华和背后的贫富差距说得淋漓尽致,楼里有些家境贫寒的客人听了,都忍不住低下了头,眼里泛起了泪光。
李修远被他唱得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当即怒吼一声:“好你个疯和尚,敢在这里胡言乱语,辱骂官绅!看我不打死你!”说着,撸起袖子就冲了上去,扬起拳头就要往济颠脸上砸。济颠身子微微一歪,看似缓慢,却正好躲过了李修远的拳头。李修远收不住力,“扑通”一声摔了个狗啃泥,脸上沾满了地上的灰尘,帽子也掉了,头发乱糟糟的,模样狼狈不堪。济颠蹲下身,用蒲扇拍了拍他的后背,嘿嘿一笑:“公子哥,慢点摔啊,别把脸磕破了,到时候沈姑娘可就不喜欢你这丑模样了。”李修远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灰,气得眼睛都红了,回头对着跟他来的四个随从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往死里打!把这疯和尚的牙给我打掉,看他还敢不敢乱唱!”四个随从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平日里跟着李修远作威作福,早就手痒了,闻言立刻撸起袖子,凶神恶煞地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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