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公看在眼里,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从旁边衙役手里端过一杯凉茶,走到公案前,轻轻放在周望手边,声音放得又轻又沉:“大人,先喝口茶醒醒神。”他蹲下身,用破蒲扇挡住嘴,跟周望咬起了耳朵,“三年前您刚到杭州,百姓们在府衙门口摆了十八桌流水席,喊您‘周青天’的时候,您说要‘宁丢乌纱帽,不亏百姓心’——这话您忘了,可杭州城的百姓没忘啊!”济公直起身,声音陡然拔高,让整个大堂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您要是为了乌纱帽冤杀了施镖头,明天一早,您这府衙门口的石狮子,就得被百姓扔的烂菜叶糊满!‘周青天’的名声,会变成钉在您坟头上的骂名!可您要是敢秉公办事,就算丢了官,百姓也会给您立生祠,逢年过节给您烧香磕头!”
周望端起茶杯,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浇不灭心里的滚烫。他放下茶杯,指节在案上轻轻敲了敲,眼神里的犹豫渐渐被坚定取代,却仍带着一丝疑惑:“圣僧,施恩行侠仗义,本官早有耳闻。可‘大功劳’一说,本官确实未曾听闻——若是寻常善事,怕是不足以抵消‘殴打官亲’的罪名啊。”他看向施恩,见对方依旧腰杆笔直,眼神里没有丝毫乞求,更觉得这汉子不简单。
济公“咚”地一脚踩在堂下的青石板上,震得灰尘都跳了起来,他指着施恩,声音洪亮得像撞钟:“大人您贵人多忘事!三年前那回钱塘江大水,您忘了?那年从端午开始,雨就没停过,下了整整一个月!钱塘江的水涨得跟城墙似的,轰隆一声就把江堤冲开了个丈把宽的口子——那洪水跟下山的猛虎似的,卷着泥沙往城里灌,城门口的石狮子都被淹了半截!百姓们背着包袱往山上跑,哭爹喊娘的声音,在灵隐寺都能听见!”济公越说越激动,破蒲扇指着大堂外,“当时是谁顶着瓢泼大雨,带着人往决口里填沙袋?是谁在江水里泡了三天三夜,用身体挡着洪水?您要是忘了,我就给您好好说道说道!”
周望身子猛地一震,手里的茶杯差点脱手——三年前的水患,是他刚到杭州遇到的第一场大灾,至今记忆犹新。他连忙点头:“当然记得!当时本官刚到任,急得满嘴燎泡,天天守在江堤上。后来听说水军统领李忠带着士兵加固江堤,堵住了决口,本官还亲自去军营慰问,朝廷也给李忠升了官,赏了白银千两。难道……难道这里面有内情?”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李忠当时汇报时,眼神总是躲躲闪闪,说起堵口的细节更是含糊其辞。
“内情?那内情可大了去了!”济公往地上啐了一口,破蒲扇指着南方,“那李忠就是个只会抢功劳的草包!江堤刚决口的时候,他带着士兵到了江边,一看见那滔天洪水,腿肚子都转筋了,当场就吓瘫在地上,被手下抬进了临时搭的帐篷里,还让人给他送酒送肉,说‘等洪水小了再动手’!”济公转身抓住施恩的胳膊,把他的袖子往上一捋,露出胳膊上一道长长的疤痕,“真正干活的是施镖头!他当时刚从福建送镖回来,一进杭州城就听见百姓喊‘江堤决了’,二话不说就回镖行召集了二十多个镖师,还喊上了附近的船工、脚夫,扛着沙袋就往江堤冲!”
周望的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施恩胳膊上的疤痕,那疤痕足有半尺长,边缘还带着水浸泡过的褶皱,显然是旧伤。他猛地站起身,公案上的惊堂木都被带得晃了晃,声音里满是急切:“施镖头!圣僧说的……当真?那可是丈把宽的决口,洪水那么急,你怎么敢……”他想起当时江堤附近的百姓说,有个“黑铁塔似的汉子”第一个跳进洪水里,用身体当桩子,后面的人往他身上堆沙袋,当时他还以为是李忠手下的士兵,没想到竟然是施恩!
施恩赶紧把袖子放下来,脸涨得通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声音低沉却有力:“大人,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不值当再提。当时情况紧急,江堤后面就是满城百姓,要是再堵不住,连府衙都得被淹。我年轻力壮,水性又好,跳进水里也没什么。”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李统领后来也调派了不少沙袋和木板,还派了十几个会水的士兵来帮忙,功劳确实有他的一份。当时我就是想着赶紧堵住决口,没想过要什么功劳。”他说这话时,眼神坦荡,没有丝毫邀功的意思,倒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济公在一旁急得跳脚,抢过话头道:“什么叫不值当!你在江水里泡了三天三夜,水凉得跟冰窖似的,嘴唇冻得发紫,牙齿打颤都咬不住干粮,最后是被人抬上岸的,高烧昏迷了两天两夜,差点没挺过来!”他转向周望,把破蒲扇往案上一拍,“大人您要是不信,现在就派人去江堤附近的‘张记茶馆’问问,掌柜的张老头当时给施镖头送过姜汤,茶馆里的伙计都看见了!还有醉仙楼的王掌柜,当时也带着伙计去送过馒头,亲眼看见施镖头在洪水里扛沙袋!那些百姓都是亲眼所见,比赵衙内那几个恶奴的假口供可信一万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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