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烛台前,安德鲁蹲下身,划亮了打火机。
火苗摇曳着舔上蜡烛的芯,几缕焦油般的黑烟在空气中悄无声息地散开。他注视着那团微光,就像注视一场不可逆转的命运。
烛光灼亮了黑暗。
眼前的场景再次变换——这次,是一个陌生而宽敞的房间。
地上刻着一个庞大的法阵,用干涸的血勾勒成繁复的咒文与图案,像一只扭曲的眼睛,死死地凝视着进入者的灵魂。房间角落里,一只陈旧的柜子靠墙伫立,旁边是一架落满灰尘的书架,书本东倒西歪,像临终前挣扎的人。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三具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尸体。
空气里弥漫着腥气,仿佛从墙缝中渗出的腐臭记忆。
安德鲁缓缓走上前,蹲下,像一位庄严的法医,检查每一具死亡的静止雕塑。
第一个,是那个住在302的女人。她的尸体早已失去了人形,被刀刃反复切割得血肉模糊,如一团恶意揉皱的红色布偶。
“她该死。”安德鲁低语,没有情绪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情。
“艾什莉也很想杀掉她。”他补上一句,仿佛在为这场屠杀辩护,“反正,也不能留下目击者。”
他站起来,挪到第二具尸体旁。
是一个中年保安,死得很直接——后脑中刀,表情却依然带着震惊,好像直到死前一刻他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早该死。”安德鲁缓缓说,语气中带着一丝压抑的厌恶。
“每次来送物资,那副色眯眯的眼神……盯着艾什莉,好像在想着什么下流的东西。”
“我杀了他,不后悔。”安德鲁的手在拳头里紧了紧,“我唯一后悔的……是没慢慢来。”
最后一具,是个陌生的杀手。眉心一个弹孔,精准、致命,毫无冗余。
“保护她,保护我。”他看着尸体,目光平静如水,“我不会对你仁慈。”
他起身,走向那只立在角落的柜子。
手刚触碰到门把,里面就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
“当当!”
门一打开,艾什莉正缩在狭窄的空间里,脸上挂着得意的笑。
“小魔头。”安德鲁脱口而出,脸上的神色迅速从审判者般的冷漠,切换成柔和宠溺的笑意,仿佛前一秒那个跪在尸体边的男人根本不是他。
“你在这儿啊。”
“我想你做的断肢了。”艾什莉露出那种典型的孩子气笑容,像是在点餐,又像在点名。
“已经在我们肚子里了……要不把肚子破开?”她歪着脑袋,眼睛里闪着疯癫的调皮。
“不了。”安德鲁轻笑摇头。
“行啦,那边不是还有吗?”艾什莉朝尸体的方向努了努嘴,然后把一把刀从柜子里递了出来。
是那把切肉刀。
他接过刀,走向保安的尸体。
砍刀声响起,沉闷而规律,像奏响一曲仪式的鼓点。
他一边动作熟练地处理尸体,一边随口问:“你要出来吗?”
“你应该邀请莉莉出来玩。”柜子里,传来不属于艾什莉的声音,幽幽的,像附在阴影里的回音。
安德鲁脸色一沉。
“我是在问艾什莉。”
“那我就不出去。”艾什莉轻快地回答,抱膝躲在柜子里像个不想上学的孩子。
“……随你的便吧。”他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
他不再多言,只是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肢体分离。皮肉剥离。骨骼错响。每一步,都像是早已练熟的仪式流程。他的手没有颤抖,眼神没有动摇。
直到他提着保安断肢站起身,眼前猛地一晃。
重力突然倒转,他像被抽离出那个血腥空间,再次回到了那个他熟悉又厌恶的地方——冰箱前。
他手上提着三名邻居的断肢,加上一名保安的。
冰箱门“咔哒”一声自动弹开,里面那颗脑袋又开始说话了。
“幸会!”它咧嘴一笑,声音空洞却带着讽刺的热情。
“汝已取得断肢,然吾所有也。之余汝,或微不足道。”
安德鲁没理会它,自顾自把断肢一块块塞进冰柜。肢体之间挤压摩擦,发出湿哒哒的声响。
冰柜装满了人肉。
“汝料吾之凡胎肉体已为烈焰所吞噬?”
“诚然,吾不知。”
“冰盒之内,烈焰无存。然,可否烹煮,炙烤?吾不知。”
“汝之愚蠢之举,莫过于留吾之凡胎于汝室。”
那颗头颅脸上浮现出讥讽的笑意,眼神仿佛穿透了时间。
“幸得苍天无眼,某人为求自保,纵火吞噬万物。”
安德鲁不再理会。他已经听够了这颗头的讽刺。他转过身。
地面上,一个木箱子缓缓浮现,仿佛从地狱深处被抬上来似的。
看到它的一瞬间,安德鲁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那个箱子——当年的“恶作剧”。
那个埋藏了他人生转折点的盒子。
他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触碰那只木箱,又迅速缩回。他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的野兽,心中翻涌的情绪让他透不过气。
纠结、不安、愧疚、后悔……一波接一波地冲击他的理智。
那些被他杀死的人,他从未后悔。
杀他们是为了艾什莉。
但——唯独她。
她的死,是不该发生的。
安德鲁低吼一声,猛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为了杀死‘安迪’,这是必要的。”
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回到箱子前。
安德鲁必须直面过去。必须从深渊中撕开那个名为“自我”的茧。
他双手颤抖,像在打开一口棺材,缓缓地——掀开了那个木箱的盖子。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轻轻地呼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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