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馆的走廊里安静得出奇,连灯泡老旧的嗡鸣声都清晰得令人烦躁。墙纸斑驳,地毯潮湿发软,空气中浮着一层说不清的沉闷气息。艾什莉一只手扶着安德鲁,另一只手沿着墙面摸索着,试图借助些许支撑。
安德鲁的体重几乎全压在她身上,她能感觉到他身体微微发热,那不是正常的体温,而是一种不安分的灼烫,像藏着未爆的雷管。
“你是不是故意把脚搁得更沉了?”她低声抱怨,语气里带着一丝苦中作乐的无奈,额角沁着汗,气息不稳。
“我现在连嘴都懒得抬。”安德鲁声音低哑,带着沙哑的气音,却仍不忘揶揄一句,“别担心,等我晕了你就轻松了。”
“闭嘴。你再说这些话我就真的把你放地上。”
“好好好。”他咧了下嘴,靠在她身上,像被风吹动的纸片,“你说了算。”
走廊似乎被无限拉长,脚步声在地毯上闷响,听不出重量,却每一步都沉甸甸的。终于,走廊尽头的门出现在视线中,门上的房号已经模糊,被岁月和湿气刮去了半边漆,只勉强辨出一个“2”。
艾什莉用膝盖顶住安德鲁,把他暂时稳住,腾出一只手从裤兜里摸出钥匙。她的手指因为用力和紧张而发抖,插钥匙时磕到了门锁,“咔哒”一声闷响让她险些以为钥匙断了。
门终于开了。
一股陈旧尘埃的气息扑面而来,是那种廉价旅馆特有的味道——床垫潮湿未干,浴室没有通风,清洁剂混着霉味,空气中飘着一丝压抑的霉香。
艾什莉费力将他扶进去,房门在背后砰然关上,仿佛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她一脚踹开碍事的椅子,一步一步把他挪到床边,试图让动作柔和点,可他倒下去的瞬间,床垫仍然发出一声沉重的咯吱。
安德鲁闷哼了一声,眉头皱得死紧,整张脸瞬间失去了血色。
“别睡着。”她语气发紧,凑过去查看他的状态。
他的衬衫已经贴在身上,底下那层用于包扎的布料不知何时已经被鲜红彻底浸透,血晕沿着布料晕成深褐,像是开了一朵不祥的花。
她伸手轻轻掀起衣角,指尖触到的温度让她心里一跳。原本已经结痂的地方裂开了,血像是被闷坏的泉眼,一点点渗出来,正慢慢打湿整个包扎。
“该死……”她低声骂了一句,声音里压着惊慌。
她的脑子里空了一瞬,像刚被重锤砸了脑门,接着神经突然回电——混乱的、尖锐的。她从没受过急救训练,所有关于止血、缝合的知识只存在于看过的电影里。
可她知道现在不能停。
她几乎是飞奔进浴室,扯下挂在墙上的旧毛巾,冲回来跪在床边,用整个手掌压在他胸口伤口的位置。她的力道不算专业,但按得极紧,像是想用这一点点粗糙的棉布挡住死亡的流动。
安德鲁被她压得倒吸一口气,勉强睁开眼,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唔……你手劲真大。”
“我去找医生。”她咬着牙说,眼里写满紧迫和慌乱,“你给我撑住。”
“医生?”他像在努力从意识中捞出这两个字,“你有认识的吗?”
“....那....药房总有。”她急促地说,语速飞快,“消毒水、止血钳、缝合针、麻药……我都买回来。”
“你打算……给我缝针?”安德鲁眨了眨眼,艰难地笑了一下,“你确定你不是在缝窗帘?”
“你再说话我现在就把你缝上。”
“用哪种针?十字的还是锁边的?”
她快被逼疯了:“安德鲁!”
“嗯?”
“闭嘴。”
他的笑凝在唇角,变成一丝干涩的喘息。他感受到她的手一直在颤,那是她努力压制不安的方式。掌心的力道乱了又重,仿佛下一秒她就会泪崩。
“你是不是……怕我死?”
她没有回答,整个人僵在他身上,呼吸短促。
“别怕。”他勉强扬起一点嘴角,“我死相不难看。”
“你别说话。”
“你就说一次‘别死’,我就不死。”
她咬牙,像终于被击中软肋,“……别死。”
“听老婆的。”他笑了一下,眼角都在颤。
她没有力气再骂了。她迅速把那条被血浸湿的毛巾重新压实,又拉过床单垫在他身侧防止他翻动,然后扯过自己的外套披上,拿起钱包转身要走。
走到门口,她又回头瞪他一眼:“我十五分钟回来,不准死,不准动,不准昏。”
“你这三条……我顶多保证前两……”
“安德鲁。”她叫了他一声。
他眨了眨眼,语气缓下来:“我等你。”
她关上门的动作很快,但那一声“砰”落下时,却像钉入了他心里。
室内重新陷入静默。
窗帘没有拉紧,阳光从缝隙里斜斜照进来,打在床头的一小片灰尘上。秒针在墙上的钟表里发出清晰的跳动声,每一声都仿佛敲击着神经的边缘。
安德鲁闭上眼,努力维持着不动的姿势。他能感觉到身体在渐渐失温,胸口那块毛巾早已湿透,血液温热,却也带着让人眩晕的失力感。他试图集中注意力:数呼吸、听外面的声音、回忆她刚才说的每一个字。
远处好像传来了几声汽车喇叭,旅馆楼下有人在说话,还有楼上的水龙头突然开了又关。生活还在继续。
可他的意识开始松动,像一条系得不牢的风筝线,慢慢飘起来。他睁眼的努力失败了几次,视线变得碎,天花板在眼中像褪色的旧照片。
就在黑暗彻底压下之前,他好像听见了一声门铃响,或者只是幻觉。
他昏过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不是疼,也不是惧。
他只是有点好奇,艾什莉到底能不能缝得比窗帘整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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