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仍带着法阵燃烧后的微弱气味,像是血与蜡混合后形成的某种隐秘残留,贴在鼻腔里,久久不散。
艾什莉推开房门时,动作不轻,却也没有刻意。
房间的灯没有开,只有天花板上方那盏微亮的壁灯,还在安静地亮着。
灯光落在安德鲁的脸上,投出不重不轻的阴影。
他坐在桌前,笔记本翻开一半,左手搁在桌上,像是在思考,又像刚从什么不太愉快的思绪里抽身。
艾什莉站在门口没有动,视线落在他身上,像是在等他先说话。
但安德鲁没有抬头,似乎也没有预料到她会在此刻回来。 她轻轻关上门,走到他身后站住,轻声说道:
“恶魔刚才找了我。”
安德鲁仍旧没有回头,手指轻轻动了一下,像是确认她确实还在。
“它说……需要我帮它处理一些事。”
她顿了顿,没有特意去掩饰什么情绪。
“就是在现实中那些召唤法阵……如果有人启动了,我要过去辅助完成交易。”
安德鲁终于抬起了头,眼神与她交汇,却不带太多波澜。
“它亲自带你去?”
“嗯,”
艾什莉点头,语气平静。
“我负责最后的处理。就像今晚那个学生——他主动说出‘愿意用一切交换’,恶魔就立刻动手。我在旁边看着,然后善后。”
她说得极其自然,仿佛在讲某种无关紧要的机械流程。没有提到那学生最后眼里的挣扎,没有提到恶魔夺走灵魂的方式有多残忍,也没有提他名字,仿佛从一开始就不值得被记住。
“处理得干净吗?”
安德鲁问,语气低而平,像是在确认一项例行的工作汇报。
“干净。”
她回答。
沉默短暂地落在两人之间。
艾什莉向前走了几步,靠近他身旁,视线落在笔记本上,发现他手边的页面写得密密麻麻,却没有一个词在此刻能引起她兴趣。
她只是伸出手指,轻轻按在他手背上,像是试图唤回些什么。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安德鲁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低低地笑了一声:“你看起来……适应得挺快的。”
“不是适应,”
她说,眼神没有移开。
“我只是觉得,这些东西跟我们之间的事,根本没什么关系。”
他没有回应,只是轻轻将她的手拿开,不带任何多余的动作。仿佛不是拒绝,只是习惯性的整理空间。
但这种小小的动作,却落在艾什莉心里,像是一滴冷水落在发热的金属上,细微,却尖锐。 她看着他,眼神慢慢收敛了那种带着试探的温度。
以前,哪怕是在尸体成堆的停尸间,哪怕是刚从纵火现场走出来,他也总会在最后靠近她,抱住她,说一句“亲爱的,我们做得很好”。
那种亲密是嵌在骨子里的,就像他们从来就不是两个人,而是一体。
可现在,他没有了那些话。没有叫她亲爱的,没有在她回房时走过来抱她,甚至连视线都刻意停留得不过一秒。
这一点点细节的变化,艾什莉当然察觉到了。她不是那种需要情感肯定才能维持自我判断的人——可安德鲁的疏远,在她心中就是一个讯号。
像某种她不愿意面对的可能性,正在慢慢生长。
她本能地靠近他一点,手搭上他的肩膀,然后像过去那样低声说道:
“你今天……看起来挺累的。”
安德鲁没有回头,他只是将笔记本合上,把笔收进上衣口袋,然后站起身,轻轻绕开她。
“是挺累的。”
他说,语气依旧平静。
那一刻,艾什莉终于确定,她感受到的并不是错觉。
他真的变了。
不是骤然抽身式的远离,也不是冷暴力般的否定,而是一种细致入骨的克制。
他开始有意拉开那条界线,开始学着放轻对她的依赖和亲昵。 她站在原地,没有去追问。 因为她知道安德鲁不会在这种时候说出真实想法。
他不是那种轻易坦白的人,尤其当他在挣扎着压下某种冲动的时候。
艾什莉垂下眼帘,走到床边坐下,从裤兜里取出那枚火柴盒大小的护符,在指尖翻转着。
“恶魔说,那些交易不会停止。它只需要我在旁边维持结构,或者施压。”
安德鲁“嗯”了一声,走到洗手间门口。
“你会……一直让我做这些事吗?”
她问,语气里没有抱怨,更没有不满,像是已经不在意的淡然感。
他在门口停了一下,侧过身,脸没什么表情。
“只要你愿意。” 他说完便走了进去,关上了门。
水流声在洗手间那侧响起,混着艾什莉掌心的温度逐渐散去的触感,一起变得模糊。 她看着那扇门,眉心轻轻蹙了一下,随后躺倒在床上,仰望天花板。
恶魔说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需要依赖哥哥的小女孩。那恶魔以为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成长了吗?
她当然知道自己长大了。只是她不想离开而已。
房间很静。她侧头看了一眼那张桌子,安德鲁的打火机还搁在那里,和他放下的那只笔挨得很近。那是她送的打火机,他从不离身,今天却没再放回口袋。 艾什莉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没有多想,也没有多问。因为她知道,明天醒来,一切还会照常继续。
就算他真的变得再冷一点,她也不会放开。 就像她小时候被推倒在雪地里,唯一能看见的就是那个站在她面前的安迪——她永远记得那张脸。
永远。
她只在意他。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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