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傍晚,天色沉得很快,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拉上了墨蓝色的幕布。
临海私立高中的放学铃声穿透微凉的空气,教学楼的各个角落瞬间涌出熙熙攘攘的学生,如同开闸的潮水,迅速填满了通往校门的林荫道。
周景逸收拾书包的动作总是慢条斯理,与周围的喧闹格格不入。
他将最后一本物理书塞进那个洗得有些发白、边角甚至起了毛边的蓝色书包里,拉链的声音在嘈杂中几不可闻。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或者说,是一种近乎麻木的淡漠,只有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眸深处,偶尔会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疲惫与疏离。
他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冷风立刻卷着潮湿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让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那件同样略显旧色的校服外套。
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他很快就在校门口那棵叶子落了大半的老梧桐树下,看到了那个熟悉而佝偻的身影。
周爷爷穿着一件深灰色的旧夹克,站在树下,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牛皮纸袋,袋口微微敞开着,氤氲出白色的热气。
他看到周景逸,布满皱纹的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慈祥而温暖的笑容,朝着他用力地挥了挥手。
“景逸,这边!”
爷爷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却充满了活力。
周景逸加快了些脚步,穿过人群,走到爷爷身边。
“爷爷,不是说不用来接我吗?天冷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冽,但语气里并无多少波澜。
“没事,反正在家也是闲着。快,拿着,还热乎着呢。”
爷爷乐呵呵地把手里的牛皮纸袋塞到周景逸怀里,
“今天路过老陈家的摊子,新口味,刚炒出来的,香得很。”
纸袋入手是恰到好处的温暖,并不烫手,却源源不断地传递着热量。
周景逸低头,看见里面是满满一袋油光锃亮的糖炒栗子,深褐色的外壳上裂开了整齐的口子,露出里面金黄软糯的果肉,甜香混合着焦糖的气息争先恐后地钻入鼻腔。
他默默地拿出一颗,指尖触碰到的栗子壳还带着炒制后的余温。
他熟练地沿着裂缝轻轻一捏,完整的栗子肉便脱落出来。
他没有自己吃,而是抬手,将那颗圆滚滚、热乎乎的栗子肉递到了爷爷嘴边。
“爷爷,您先吃。”
爷爷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开了,眼角的皱纹堆叠得像秋日绽放的菊花。
他顺从地张嘴接过,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
“嗯,甜,真甜!我们景逸买的栗子就是好吃。”
其实这栗子明明是他自己买的。
周景逸没说话,又默默剥开一颗,这才放进自己嘴里。
栗子肉香甜软糯,几乎是入口即化,那熟悉的甜味瞬间在味蕾上蔓延开来。
这味道,像一把钥匙,不经意间打开了他记忆的某个角落。
很久以前,似乎也是在这样一个类似的放学傍晚,只是那时等在门口的不是爷爷,而是……他的眼神几不可察地暗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
他不再允许自己往下想,只是专注地咀嚼着,感受着那一点甜意在冰冷的胸腔里艰难地化开,试图驱散那盘踞已久的寒意。
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他此刻可能流露出的任何情绪。
他一口一口,吃得很慢,很认真,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就在这温馨的祖孙互动不远处,校门另一侧的墙角,
祁川墨正斜倚着斑驳的墙壁,嘴里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百无聊赖地看着街上川流不息的车流和渐渐散去的学生人群。
他今天又逃了最后一节自习,无所事事地混到放学。
浅棕色的头发在傍晚的风里显得有些凌乱,校服外套一如既往地随意搭在肩上,里面只穿了件黑色的短袖T恤,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里带着惯有的、对周遭一切都不屑一顾的漠然。
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视着,最终落在了校门口那棵梧桐树下。
他看到了周景逸,也看到了那个给他送包子的老头。
老头正一脸慈爱地看着周景逸,而那个平时在教室里像块冰疙瘩、对他各种挑衅视若无睹的周景逸,
此刻正低着头,安静地、甚至称得上乖巧地吃着东西。
那画面……莫名地有些刺眼。
祁川墨说不清心里那瞬间涌起的到底是什么感觉。
是不屑?是嘲讽?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极其微弱的异样?
他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地在略显安静的角落回荡。
“嗤,装什么乖宝宝。”他低声自语,语气里充满了惯有的恶劣和不耐烦。
好像这样,就能把心头那点莫名其妙的不舒服给压下去。
他看到周景逸把剥好的栗子喂给老人,看到老人笑得见牙不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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