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暗,铜驼街上人烟渐散,城西酒家胡逐渐开始热闹起来。
当垆女陈玉娘,按往常惯例开张营业,刚打开门闩,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笑盈盈立于门外。
只见那人满身戎装,头戴爵弁,腰悬木印,一眼便知这是民爵甲等公乘。
陈玉娘当即愣在了原地,眼眶盈满,鼻尖微酸,口中喃喃道:“爷……你还没死……”
来人正是昔日洛阳城内飞贼,如今的王豹心腹亲卫——柳猴儿。
但见柳猴儿玩世不恭的笑道:“怎的,玉娘盼爷死后,好将爷那一袋家当占为己有?”
原本就被久别重逢后的一丝酸楚,被他这一句调侃冲散,陈玉娘又气又笑,抬手作势要打,却被柳猴儿一把攥住手腕,顺势拉入怀中。
但见柳猴儿咧嘴一笑,从腰间解下一块木印,在玉娘眼前晃了晃:“爷不仅没死,还混了个公乘爵位,朝廷授了十亩薄田,如今官拜扬州刺史府门下督盗贼。”
玉娘怔怔地望着那木印,又抬头看向柳猴儿的脸,只见他眉宇间少了几分市井痞气,多了几分沉稳,唯独那双眼睛,依旧带着几分狡黠。
她忽而噗嗤一笑:“门下督盗贼?爷这江洋大盗,竟干起抓同行的差事,只怕扬州的飞贼们要遭罪了。”
柳猴儿哈哈大笑道:“那是自然,他们那些个伎俩,不都是爷当年玩剩下的勾当么?”
玉娘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埋头于他的胸膛道:“爷如今是官身了,奴这当垆女……”
柳猴儿闻言,忽而收起嬉笑之色,正色道:“玉娘,跟爷走吧。”
玉娘一愣:“走?”
柳猴儿笑道:“对,跟爷去扬州,别看爷现在只是区区民爵,但早晚有一天,爷也能封侯拜将,给汝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玉娘怔怔地望着他,半晌才道:“爷……当真愿意带奴走?”
柳猴儿咧嘴一笑:“爷早说过了,在洛阳也就汝这一个牵挂,不带汝,又带谁走?”
玉娘先是一喜,但很快就低落起来,拥抱柳猴儿的手心被指甲掐出道道月牙痕:“奴这出生,只怕污了爷的名声……”
柳猴儿抱紧了几分,微微一笑:“爷本就是飞贼,还怕污名么?”
夜色渐深,两道身影紧紧相拥,只叫周遭酒家女子羡慕不已。
不止此处,铜驼孟威、金市周涛、马市韩烈等一众洛阳游侠儿,俱在今夜与故亲重逢,算是衣锦还乡!
……
与此同时,洛阳城东一座新起的侯府中,灯火摇曳。
王豹携礼拜会完董重、赵忠等人后,便回到这座朝廷赏赐给父亲王纪的宅院。
但见他一身素色深衣,跪坐于右侧席,案几上摆着一壶温热的黍酒,酒香氤氲,却掩不住厅内凝重的气氛。
堂上其父王纪端坐主位,左侧席堂兄王修身着儒袍。
但见王纪缓缓放下手中的竹简,目光落在王豹身上,叹气道:“文彰,汝自幼便有主见,故汝如何行事,为父向来极少过问,不曾想汝竟立下如此盖世奇功,为父和叔治都是沾了汝之光,只是——”
说话间,他神色忽而凝重:“今日汝这身功勋虽说是凭借战争,但终究是背靠董侯,汝可曾想过,他日若是史侯继位,莫说吾等父兄难逃一死,连也王氏必遭大难。”
王豹微微一笑:“父亲放心,某已有谋划,如今尚不便透露,只得委屈父亲和兄长暂待洛阳几年,待某站稳扬州,自会设法解救父兄。”
王纪闻言面色古怪,解救?这叫什么话?
王修闻言却是面色凝重:“文彰,今日只吾等父兄三人,言不出左右,汝实话与为兄说——”
说话间,他压低言道:“汝当真和师君当年所说一般,存了王莽之心?”
王纪闻言脸色大变,而王豹却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他刚才的话,确实不像纯臣之言。
于是他摇头笑道:“兄长误会某了,某非霍光,当今天子亦非孝武皇帝,是豹未曾言明前因,兄长且听某慢慢道来。”
王修闻言略松一口气。
但见王豹整理思绪,随后肃容道:“兄长,可知张角为何揭竿而起?”
王修一愣,略微思考后,言道:“吾有所耳闻,近年北方天灾不断,百姓民不聊生,张角以符水救人,笼络黔首,太平教数年间教徒百万,令那张角野心勃勃。”
王豹闻言微微一笑:“是,也不是,兄长所言未及根本,纵观古今,民间叛乱根源只有一条,财权分配极端化。”
王纪和王修闻此新鲜词汇,微微一怔,但这算是字面意思,通俗易懂,故二人一想就透,王修颔首道:“虽是新词,然暗合天机,但文彰何言及此?”
王豹笑道:“今黄巾叛贼虽定,然此根源之祸未除,天下终将再起纷争。而经此黄巾军大乱,各州郡皆有借口扩充军备,况各地官吏忍耐地方豪右已久,也势必会扩充军备。如此,兄长以为将来天下,又该是何等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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