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底惊鸿一瞥的隐晦气息,在张翎心头敲响了一记沉重的警钟。
力量的差距,世界的广袤与神秘,让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彝族若要在这片土地上真正扎根、壮大,仅靠个人的勇武和零散的知识是远远不够的。
部落需要骨架,需要秩序,需要一种内在的、能够凝聚所有力量、应对未来风雨的韧性。
眼前的彝族,虽然摆脱了初期的绝望,士气高涨,但生活节奏依旧带着浓厚的原始部落色彩。
饥则食,困则眠,劳作随性,缺乏长远的规划与统一的步调。
狩猎、采集、建设,往往因个人的懈怠或突发状况而效率打折。
守夜人全凭自觉,时而警惕,时而松懈。
这种散漫,在应对突发危机时,是致命的。
改变,必须从最基本的作息开始。
这一日,黄昏时分,崖顶平台上燃起了巨大的篝火。
所有族人,无论男女老幼,都被召集到火堆旁。
人们脸上带着完成一日劳作的疲惫,也有些许疑惑,不知小毕摩有何重要事情宣布。
张翎站在火光映照的高处,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缓缓摆开了一个架势。
这个架势与以往任何拳法都不同。
并非虎的凶悍,猴的灵巧,马的持久,蛇的诡诈,亦非鼍的沉浑。
他单足微微独立,另一足虚点,身体挺拔,脖颈昂起,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带着一种独特的警觉与昂然之姿。
双臂自然垂落,却又隐含劲力,仿佛随时可以振翅搏击,或是以尖锐的喙部发出破晓的啼鸣。
形意十二形——鸡形!取其独立、司晨、争斗之勇,更有一种对光明、对秩序的天然呼唤!
“诸位!”张翎的声音在火光的噼啪声中响起,清晰而沉稳,“我等立足于此,建屋、狩猎、垦田,是为了什么?”
众人安静下来,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是为了活着,更是为了让我彝族,子孙后代,能在这片土地上,活得更好,更安稳,更强大!”
他声音渐高,“但若我们行事,依旧如无头之蝇,今日饱食便酣睡终日,明日饥馑则慌乱无措,守夜者打盹,劳作者懈怠。
如此散漫,如何应对林中猛兽?如何防范水中怪鱼?若那巫咸追兵突至,我们可能瞬间集结,如臂使指?”
一连串的发问,如同重锤敲在人们心头。
回想起之前的混乱与危机,不少人低下了头,面露惭色。
“故,从明日起!”张翎解散鸡形架势,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我族,需立规矩!定作息!”
他指向东方,那是太阳即将升起的方向。
“每日,天将破晓,晨光微熹之时,便是我等起身之时!
闻鸡起舞,非为舞蹈,而是锤炼筋骨,凝聚气血!
所有能战之人,无论猎手妇孺,皆需至平台演武场,习练拳法半个时辰!此为‘晨练’!”
他又指向升起的篝火:“日出之后,各司其职!狩猎队出猎,采集队入林,建设者筑屋,看守者警戒!
各队首领,需明确当日任务,记录完成情况!此为‘日作’!”
最后,他指向沉沉的夜空:“日落西山,篝火燃起,便是歇息之时!
除轮值守夜者,余人皆需安寝,恢复精力,不得喧哗吵闹!此为‘夜息’!”
“晨练、日作、夜息!三者循环,如同日月轮转,不可或缺!”
张翎目光如炬,“此非禁锢,而是为了让我彝族,力量凝聚如拳,行动迅捷如风!”
为了确保作息得以严格执行,他特别设立了“司晨岗哨”。
挑选了四名嗓音洪亮、责任心强的青年,两人一组,轮流值守在崖顶最高处,面向东方。
他们的职责,便是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模仿金鸡报晓,以悠长而洪亮的啼鸣,唤醒整个部落。
“司晨者,责任重大!尔等之声,便是部落苏醒之号角!不得有误!”张翎对那四名被选中的青年郑重嘱托。
制度的推行,并非一帆风顺。
第一日清晨,天际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崖顶高处的司晨岗哨便发出了略显生涩却足够响亮的呼喝:“晨起——!晨练——!”
声音在寂静的崖顶和湖畔回荡。
平台上,草棚里,一片窸窣骚动。
有人迷迷糊糊坐起,揉着惺忪睡眼,嘟囔着抱怨。
习惯了睡到自然醒的躯体,对这强制性的早起充满了抗拒。
“这么早……天还没亮透呢……”
“困死了,再睡会儿……”
“练什么拳啊,昨天扛石头累死了……”
抱怨声低低响起,尤其是几个半大的孩子和部分妇人,磨蹭着不肯出棚。
岩第一个钻出草棚,独臂挥舞,粗着嗓子吼道:“都聋了吗?小毕摩的规矩!都给老子爬起来!谁再赖着,今天没肉吃!”
黑牙、河谷等狩猎队骨干也纷纷起身,虽然同样困倦,却强打精神,呵斥着各自管辖的队员和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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