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叔尝试三次都失败。左肩的刺痛反而更明显了。
“因为你在‘想’,没在‘松’。”张翎忽然在他后背某处一按。
岩叔浑身一震,一股酥麻感炸开。
“就是这!”张翎低喝,“保持这个感觉,呼吸!”
岩叔本能地吸气,那股酥麻感竟真的顺着脊骨往上爬,缓缓渗入左肩深处。
刺痛感开始变化——从尖锐的针扎,变成温热的胀,再变成痒,仿佛有无数细小的东西在伤口深处蠕动、剥离。
半刻钟后,岩叔睁开眼,满脸不可思议。
他尝试抬臂,左肩依然会痛,但痛得“通透”了。
之前是闷在深处的钝痛,现在是浮在表层的锐痛——就像脓疮终于破口,疼,但让人松口气。
“这只是开始。”张翎转向张昊,“你过来,躺下。”
少年平躺在地。张翎三指虚按他胸口膻中:“吸气,吸到我手指的位置就停。”
张昊吸气,胸口立刻发闷。
“停在这,等三个呼吸。”张翎手指微微下压,“感觉到什么?”
“有东西……堵着。”
“那是浮气结成的痂。”张翎引导他呼吸,“现在慢慢吐气,吐到尽头时,想象这团痂化成一缕黑烟,从你鼻孔飘出去。”
少年照做。第一次,胸口更闷了。第二次,额头见汗。
第三次,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眼泪直流,但咳完后,胸口那团堵了三天的“湿棉花”竟然散了。
“暗伤不是伤在血肉,是伤在‘势’。”
张翎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虎扑的势卡在肩,崩拳的势滞在胸,踏地的势碎在膝——这些伤,草药敷不到,图腾治不了,只有龟形守息能化。”
他重新摆出龟形桩:“每日晨昏各站半个时辰。
前三日,暗伤会翻上来,疼、酸、胀、痒,都是好兆头;七日后,旧伤处会发热,那是气血重新灌进去;一个月后——”
张翎顿了顿,看向岩叔:“你全力打一拳试试。”
岩叔拉开架势,虎扑起手。
第一式、第二式……到第七式“熊靠山”时,他左肩微颤,但这次刺痛没出现。
拳势毫无滞涩,轰然击出,空气中竟爆出一声短促的脆响!
人群哗然。
“暗伤化尽,拳劲才能通透。”张翎收势,气息绵长得不像刚演示完拳法,“这不是疗伤,是‘还原本相’。
把身体这些年攒下的淤、堵、折、损,一层层剥掉,露出它本该有的样子。”
从那天起,泸沽湖畔多了一道风景。
每日晨雾未散时,三十余人就在空地上一字排开,摆出那看似笨拙的龟形桩。
起初几天,陆续有人旧伤复发——岩叔左肩肿了三天,张昊咳出几口暗灰色的痰,猎人石的膝盖疼得夜不能寐。
但没人放弃。
因为疼痛过后,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岩叔第七天时,左肩深处传来“咔嚓”一声轻响,像冰块碎裂,随后整条手臂暖流奔涌,仿佛新生。
张昊胸口的滞闷彻底消失,一口气能沉到脚底,打出的崩拳竟隐隐有风雷声。
最惊喜的是蒲伯。
老人没练拳,但年轻时狩猎留下的暗伤遍布全身。
站龟形桩半个月后,他某天清晨突然从窝棚里走出,不用搀扶,自己走到了湖边。虽步履仍缓,但腰挺直了三分。
一个月后的清晨,张翎将所有人聚到图腾桩下。
“今天,测劲。”
他在桩上挂了块兽皮,皮上画了三个圈:“全力击打,看入木几分。”
第一个人上前,拳落,入木一寸半。第二个人,两寸。轮到岩叔时,他站定,深呼吸三次——这次呼吸已完全不同,绵长得像湖面的波纹。
虎扑第七式,熊靠山。
拳出,无声无息。兽皮中心的圈瞬间凹陷,整根图腾桩“嗡”地一震,背面簌簌落下一层木屑。
张翎走过去,手指探入拳印——深三寸七分,比一个月前深了整一寸。
“暗伤化尽,劲才能整。”张翎收回手,看向众人,“你们以为之前使的是十成力?错了,暗伤淤堵经络,最多能使出七成。
剩下三成,被这些年积下的旧伤、暗损、淤血、浮气,一层层吞掉了。”
他拍了拍图腾桩:“龟形守息,就是把吞掉的东西,一点一点讨回来。”
张昊忽然问:“毕摩,那您的右肋……”
张翎沉默片刻,解开衣襟。
右肋下的皮肤光滑平整,但若细看,能发现呼吸时,那片皮肉下的蠕动已彻底消失——不是静止,是与周身气血融为一体的、流畅如水的自然起伏。
“十二年暗伤,”张翎系回衣襟,“一个月化尽。”
风吹过湖畔,新立的图腾桩在晨光中投下长长的影子。
桩上的拳印深深凹陷,像一枚终于冲破淤塞、抵达彼岸的印记。
岩叔摸着左肩,那里如今温暖而通透,像从未受过伤。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不是伤好了,是身体“醒”了,醒到能清晰感知每一丝气血的流动,每一处筋骨的开合。
这比痊愈,更珍贵。
张翎望向东方初升的太阳,声音沉静如湖:
“形意拳不是让你变成钢铁,是让你找回身体本该有的模样——该柔时柔似水,该刚时刚如山。暗伤化尽之日,才是真正修行开始之时。”
空地上,三十余人深深呼吸。
这一次,呼吸声绵长如大地吐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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