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疤狼的皮在寨墙上挂了三天,毛色从灰褐晒成枯黄。
岩叔每天清晨都会在那张皮前站一会儿,用没受伤的右手指腹摩挲皮上箭孔和矛眼。
七个洞,深浅不一,最深的那个在咽喉位置——是张昊用短矛捅穿的,矛尖卡在颈椎缝里,拔出来时带着骨渣。
“不够利。”岩叔喃喃自语。
他转身看向空地上练拳的少年们。
经过狼群夜袭那一仗,孩子们练功时眼神明显沉了,出拳带风,踏步生根。
张昊在练崩拳,每拳打出都刻意控制着呼吸的节奏——龟形守息已经化成本能。
石野在练熊靠山,撞的不是树桩,是新立的三根碗口粗木桩,撞得木屑纷飞。
形意拳的基础确实打牢了。
但岩叔心里清楚,光靠拳头守不住寨子。
狼皮上那七个洞就是证明——三条狼是拳头打死的,四条是矛捅死的。
拳头要贴身,矛能隔着一丈取命。
在墙头,在野外,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老猎人都懂。
他走到营地西侧新辟的工棚。
棚子里堆着三十多根削好的枪杆,都是这两天砍的。
最长的丈二,最短的八尺,杆身用粗砂打磨过,握上去不扎手。
枪头还没装,只在顶端削出斜茬,暂时用火烤硬了对付着。
张翎正蹲在一堆枪杆前,闭着眼,手掌从每根杆子上缓缓抚过。
“毕摩。”岩叔开口,“枪杆备好了,按您说的,三年生柘木为主,掺了几根十年生枣木。”
张翎没睁眼,手掌停在中间那根枣木杆上:“这根给我。”
岩叔抽出那杆。
枣木沉手,纹理细密如蛛网,握在手里有种天然的贴合感。张翎接过,掂了掂,忽然横枪一抖——
“嗡!”
枪杆震颤,不是乱抖,是从尾到尖的波浪形抖动。
杆身在空中画了个极小的圆,枪尖那点寒芒凝在圆心,三息不散。
岩叔瞳孔收缩。
这一抖看似简单,实则腰胯、肩臂、腕指的力量要贯穿如一,差半分都抖不出这“活劲”。
“枪是拳的延伸。”张翎收势,枪尖垂地,“形意十二形,每形都有对应的枪法。
但万法归宗,第一关永远是这一个字——”
他手腕一送。
没有助跑,没有蓄势,就是站着,枪尖笔直刺出。
动作朴实得像走路,但枪尖破空的锐响刺得岩叔耳膜发痛。
枪刺到尽头时,杆身依旧笔直,没有丝毫晃动。
“刺。”张翎收枪,“中平枪,枪中之王。练好了这一刺,十丈之内,无人能近身。”
“什么时候开始教?”岩叔声音发紧。
“现在。”
消息传开时,张昊正趴在窝棚里让蒲伯给他换药。
老人枯瘦的手指蘸着草药膏,抹在他肩头伤口上。
药膏清凉,但张昊的心思早飞了——石野刚才冲进来,说毕摩要在祭坛前教大枪术。
“别动。”蒲伯按住他,“这伤再裂开,你这膀子以后就别想使力了。”
“蒲伯,您见过真正的枪吗?”张昊扭头问,“不是咱们那些削尖的木棍,是真能上阵杀敌的枪。”
老人手顿了顿,浑浊的眼睛望向窝棚外:“见过。
老祭司年轻那会儿,部落还有铁枪头,是跟山外人换的。
一枪能捅穿黑熊的胸膛……”他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张昊挣着坐起来,麻利地套上衣服。
肩伤还疼,但比起摸枪的渴望,这点疼不算什么。
他冲出窝棚时,祭坛前已经围了四十多人——除了必须守墙的岗哨,能来的都来了。
空地中央立着三根新削的木人桩,桩身上用炭笔画了三个圈:心口、咽喉、小腹。
张翎站在桩前三丈外,手里握着那根枣木枪。
枪长一丈一尺,尾粗尖细,枪尖用磨利的黑曜石片嵌成三棱锥形,石片缝隙填着鱼胶,阳光下泛着冷硬的乌光。
他没说话,只是平举枪身。
人群自动安静下来。
张昊挤到最前排,眼睛死死盯着那杆枪。
他见过毕摩练拳,见过毕摩刻符,见过毕摩杀狼,但拿枪的张翎,气质完全不一样了。
之前的张翎像山,沉稳厚重;像湖,深不可测。
此刻持枪而立的张翎,像一根钉进天地的钉子。
所有精气神都凝在枪尖那一点上,整个人反而“空”了,空得只剩枪与目标之间那条无形的线。
“看清楚了。”
张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锤子敲在每个人的鼓膜上。
他动了。
不是突刺,是先退——左脚后撤半步,腰胯随之右转,枪身斜拖在身后。
这动作极缓,缓到能看清他肩胛骨的滑动、腰肌的绷紧、脚踝的拧转。
然后,爆发。
后撤的左脚猛然蹬地,地面炸开一蓬土尘。
腰胯如磨盘左旋,脊椎如大弓舒张,力量从脚跟起,过膝,过胯,过脊,过肩,最后灌入右臂。
枪身不是“刺”出,是“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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