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工运转到第十天,寨子里倒下一个。
是建筑队的阿岩。
午后夯墙时,忽然头晕,一头栽进土坑里。
抬回干栏时,人还清醒,但脸色煞白,嘴唇发紫,浑身冒虚汗。
蒲伯来看,老人枯瘦的手指搭在阿岩腕上,又翻开眼皮看了看,摇头:“是旧伤复发。
左边肋骨,断过,没长好。”
阿岩躺在那儿喘气:“三个月前……被野猪撞的。当时觉得……能挺过去。”
“挺过去?”蒲伯叹气,“骨头的事,能靠挺?得用药。
清心草煎水内服,止血草捣烂外敷,连用七天,把淤血化开,把骨头接稳。可现在……”
他没说下去。
寨子里的草药,都是平时采集时顺手带回来的,晒干了收在陶罐里。
清心草倒还有几把,止血草却用完了——上个月狩猎队有人中箭,全敷上了。
张翎闻讯赶来。
干栏里挤满了人,阿岩的妻子在床边抹眼泪,两个孩子扒着门框往里看。
空气里有土腥味、汗味,还有病人身上散发的、类似铁锈的败血气息。
他蹲下身,手按在阿岩左肋。
暗劲透过皮肉,能“感觉”到那处骨头的状况——确实没长好,断茬错位,周围有团淤结的硬块,气血流到那里就滞住了。
像河道里卡了块石头,水越积越浑。
“能治。”张翎站起来,“但缺药。”
岩叔跟进来,独臂扶着门框:“我这就带人上山采。清心草、止血草,东山阴坡就有。”
“采一次用一次,下次呢?”张翎摇头,“寨子五十三口人,往后受伤生病的只会多不会少。靠临时采集,来不及的时候怎么办?”
他走出干栏,站在秋日的阳光里。
寨子井然有序——农耕队在翻地,狩猎队刚出发,护卫队在巡逻,建筑队停了工,都围在这里。
制器队的工棚里,阿禾还在烧陶,但眼睛也往这边瞟。
医药,是寨子最薄弱的环节。
以前人少,靠蒲伯那点经验和随手采的药草,勉强应付。
现在人多了,事多了,受伤生病的概率也大了。
阿岩这次是旧伤,下次万一有人中毒、高热、急症呢?
张翎看向寨子西侧,那片背阴的坡地。
坡地不大,约莫半亩,土层厚,湿润,但光照不足,种庄稼不行,一直荒着。
坡脚有条小溪流过,水清,常年不断。
“那儿,”他手指过去,“开成药圃。”
蒲伯拄着杖跟出来,顺着手指方向看:“药圃?”
“专门种草药的地方。”张翎说,“清心草、止血草、退热藤、解毒根……凡是常用的,都移栽过去。
精心照料,让它们在这片地里扎根、生长。什么时候要用,随时去采。”
岩叔皱眉:“草药能种?那些东西野得很,离了山阴、水涧,活不了吧?”
“试试。”张翎说,“不试怎么知道?一次不成,就试两次;这种不成,就试另一种。总能找到能在咱们这儿活的。”
他当即吩咐:建筑队抽出两人,用三天时间,把西坡地清理出来。
杂草要除根,碎石要捡净,土层要深翻。篱笆围上,防鸡鸭糟蹋。
溪水引条小沟过去,保证湿润。地分成四块,按草药习性——喜阴的种北边,喜湿的种溪边。
蒲伯负责选药、备种。
老人翻出所有存药的陶罐,把还能辨认的草药种子、根茎分门别类挑出来。
清心草的黑色细籽,止血草的紫红根段,退热藤的带芽枝条,解毒根的块茎……每样都用小陶碗装着,摆在工棚木架上。
“种子要泡,”蒲伯指点阿禾,“清水泡一夜,醒醒魂。根茎要晾,阴干半天,让伤口结膜。
枝条要蘸草木灰,防烂。”
阿禾一一照做。
三天后,西坡地整好了。
篱笆是细竹竿编的,一人高,密密实实。门开在南边,方便进出。
地里翻过的泥土黝黑湿润,在秋阳下泛着油光。
四条浅沟把地分成四块,沟里已引了溪水,缓缓流淌。
下种那日,全寨人都来看。
张翎蹲在地头,用小木棍在土里划出浅沟。蒲伯坐在竹椅上指挥:“清心草籽,撒要匀,不能密。密了争肥,长不好。”
阿禾捧着陶碗,手指拈起黑色细籽,沿着浅沟轻轻撒下。籽粒太小,风一吹就飘,她屏住呼吸,手腕极稳。
“盖土要薄,”蒲伯又说,“半指厚。厚了出不来苗。”
张昊用木耙轻轻耙土,把浅沟掩上。土粒细碎,均匀覆盖。
止血草的根段要斜插。张翎用细木棍在土里戳出斜洞,阿禾把紫红色的根段放进去,芽眼朝上,轻轻压实周围泥土。
退热藤的枝条最难弄。
得先搭架子——用细竹竿扎成一人高的三角架,每隔三尺一个。
枝条斜靠在架边,埋入土三寸,用草绳松松绑住。
解毒根的块茎要深埋。挖坑一尺,坑底铺层腐叶土,块茎放进去,芽点朝上,再覆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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