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漏过窗棂,在石板地上切成几块冷白。
张翎没睡。
他盘坐在铺着干草的石床上,眼睛闭着,呼吸细长绵密,胸口随着气息微微起伏。表面看去,像是沉入了深层次的调息。但若凑近细观,能发现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搭在膝上的左手手指,偶尔会不受控制地轻轻抽动一下。
内景之中,并不平静。
心脉外围,那团暗红色的诅咒余毒,被层层精神锁链禁锢,如同困在牢笼里的凶兽,虽无法大肆侵蚀,却依旧散发着阴冷污秽的气息,不断冲击着封锁。每一次冲击,都带来心脏沉闷的钝痛。
左臂的主要经脉,依旧淤塞如墨,死寂一片。唯有那片被他以【辟毒】雏形“激活”的皮肤区域,十几个微观节点散发着微弱光晕,勉强维持着一条极其脆弱的生机通道,聊胜于无。
脏腑的损伤修复得更慢,如同在龟裂的土地上滴水,见效甚微。
“见神不坏”的境界,让他能清晰洞察这一切,能以入微的掌控力暂时锁住伤势,延缓恶化。但根除?尤其是那如同附骨之疽的诅咒余毒,单靠自身气血消磨和两件异宝的微弱滋养,速度太慢了。
慢到……可能赶不上巫咸氏那张正在悄然收紧的网。
寨子可以蛰伏,可以伪装成一块顽石。但若他这“毕摩”迟迟无法恢复战力,甚至伤势恶化,那这块“顽石”内部,便是空虚的。
时间,成了最紧缺的东西。
就在这焦灼的寂静中,石屋外传来极轻微的、三长两短的叩击声。这是约定的暗号,表示有紧急且隐秘的消息。
张翎缓缓睁眼,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疲惫,瞬间又被沉静覆盖。
“进。”
门被无声推开一条缝,蒲伯瘦削的身影闪了进来,反手将门掩上。他手里没拿油灯,借着窗棂透进的微光,能看到他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激动与忧虑的复杂神色。
“毕摩,”蒲伯走近,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贴着气音,“有消息了。从南边……三苗部那边传回来的。”
张翎目光一凝。飞云涧交易后,他刻意与几个看起来相对实诚的三苗部行商维持了若有若无的联系,用少量品质稍次的“荞麦魂”换取了一些普通物资和无关紧要的讯息,算是留下一条不起眼的信息渠道。没想到,这时候有了反馈。
“说。”
“传话的是个老行商,叫藤老九,之前换过我们的酒,嘴还算严。”蒲伯语速很快,“他昨天傍晚,绕了一大圈,装作采药迷路,摸到我们寨子南边五里的老松林,把话留给了在那里设暗桩的阿树。阿树连夜送回来的。”
蒲伯从怀里摸出一小卷用细藤扎紧的干树皮,递给张翎。
张翎接过,指尖微一用力,藤条断开。展开树皮,上面用烧黑的细树枝,画着些歪歪扭扭、极其简单的符号和线条。不是文字,更像是一种约定好的、简陋的象形示意。
他目光扫过。
几朵简化的花……一个扭曲的潭状标记……旁边画着七颗小心形环绕……更远处,是一些代表危险(交叉骨棒)和强大生物(蛇形加角)的符号。
“七心海棠……毒龙潭……”张翎轻声念出,眼中光芒骤亮。
蒲伯点头,凑得更近,声音更低:“藤老九说,这话是他从三苗部一个常年跑深山老林收奇珍的老药贩子那里,灌了三大碗酒才套出来的。那老药贩子祖上有人进去过,差点没出来,但也带出过一点关于‘七心海棠’的记载。此物只生于至阴至毒之地,吸万毒精华而生,花色七变,心蕊含七点玉露,是解毒疗伤的圣品,尤其对于脏腑暗伤和……邪法诅咒残留,有奇效。”
张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树皮上那个代表“毒龙潭”的扭曲标记。
毒龙潭。他听过这个名字,在更早些年游历西南时,从一些老猎人和行脚巫祭的只言片语中。那是西南群山中几处有名的绝地、死地之一。传说潭水深不见底,色如墨汁,终年毒瘴弥漫,有恶蛟毒虺潜伏,寻常人靠近十里便会头晕目眩,皮肤溃烂。
七心海棠若真生在那里,倒不奇怪。也只有那般极端的环境,才能孕育出这等奇物。
“消息可靠吗?”张翎问。不是怀疑蒲伯,而是此事关乎重大。
“藤老九赌咒发誓,说那老药贩子提到‘毒龙潭’和‘七心海棠’时,眼神里的恐惧做不得假。而且……”蒲伯顿了顿,“藤老九还暗示,三苗部高层,可能也知道这东西的存在,甚至……曾经组织人手尝试过,但损失惨重,不了了之。那老药贩子的祖上,可能就是当年参与者之一。”
三苗部尝试过,失败了。
这反而增加了消息的可信度。同时也说明了,那地方的凶险,远超寻常。
“位置?”张翎看着树皮上简陋的地图线条。
“老药贩子只说了大概。”蒲伯指着线条,“从我们这里往西南,穿过‘鬼哭林’深处,越过‘断魂崖’,再往西进入‘瘴气谷’……毒龙潭就在瘴气谷最深处。具体入口,他祖上留下的记述也很模糊,只说潭边有七棵枯死的‘铁线鬼柏’,呈北斗状排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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