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寨墙下的阴影里凝着露水。
张昊踩了踩发麻的脚,目光像淬过火的刀子,一寸寸刮过前方雾气弥漫的林线。他今年刚满十七,身量已经追上寨子里许多成年汉子,肩膀宽阔,手臂线条结实。脸上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但眉眼间的神色,却沉静得过分。
他是寨子里这一代年轻人里,最早突破到化劲巅峰的。
这份天赋,放在西南任何大部族都算惊才绝艳。但在星回寨,在那位年轻毕摩深不可测的实力面前,这份天赋带来的些许傲气,早被磨得干干净净。他的功夫是毕摩一手点拨的,虽无正式师徒名分,但在他心里,张翎毕摩就是引他走上这条路的师长。他更像一块沉默的礁石,习惯于站在毕摩的身影之后,执行,守护。
直到几天前,毕摩从密室出来,召集他们几个年轻人。
“我伤愈之前,寨子日常的防卫、巡逻、应急,由张昊总领。”张翎的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岩鹰、阿叶,你们辅助。遇到小事,自行决断;大事不决,或遇外敌,立刻报我。”
岩鹰和阿叶没有异议。他们亲身经历过飞云涧的生死一线,深知这位沉默寡言的“昊哥”在那般险境下依然能稳住心神、护着他们撤退的厉害。
张昊自己,却沉默了许久,才在毕摩平静的目光中,重重一点头。
没有豪言壮语。他知道,毕摩把担子交给他,不是因为他足够强,而是因为此刻,他必须足够稳。
于是,从那天起,寨墙上下,巡逻路线,岗哨轮换,应急信号……这些原本由岩山叔统筹的琐碎却至关重要的防卫细节,压到了张昊尚且单薄的肩头。
他没有立刻改动什么,而是花了一天时间,默默跟着每一班岗哨,走遍每一条巡逻小径,记住每一处视野盲区和易于潜伏的位置。晚上,就着油灯,在那张简陋的兽皮地图上,用炭条勾勾画画。
第二天清晨,第一班岗哨换防时,发现路线变了。不再是简单沿着寨墙根走一圈,而是变成了交错穿插的“之”字形路线,重点关照几个新标记出来的、易于被外部窥探的缺口。暗哨的位置也调整了,从固定的高处,变成了几个彼此呼应、又能灵活移动的点位。
“昊哥说,固定的哨位,容易被摸清规律。”岩鹰向有些疑惑的老猎人解释,“这样动起来,虽然累点,但更安全。”
老猎人看着远处雾气中那个沉静指挥的身影,咂咂嘴,没再说什么。
张昊话很少。安排岗哨,布置任务,往往只有简短的几个词:“东墙,三岗,错时。”“后山径,暗哨,两时辰一换。”“遇鸟群惊飞,三短哨音。”
清晰,直接。
年轻人服他,是因为他实力最强,安排也挑不出错。老一辈开始还有些观望,几天下来,发现这少年郎心思缜密得可怕——哪段寨墙的藤蔓该修剪了以免遮挡视线,哪处巡逻路线的脚步声容易被涧水声掩盖,甚至了望台上夜间火把的光照角度会不会在远处山壁上投出寨墙的轮廓……这些细微之处,他都一一调整。
寨子西头靠近后山的地方,有一片天然的乱石坡,地势稍高,是个设岗的好地方。但张昊看过后,却让人撤掉了那里明面的岗哨,只留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桩。
“为什么?”岩鹰不解,“那里视野最好。”
“视野好,别人也知道。”张昊指着石坡对面一片不起眼的灌木丛,“从那里看过来,石坡上的人,就是活靶子。暗桩在坡下阴影里,既能看见石坡,又能监视灌木丛。”
岩鹰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仔细辨认,才发现那片灌木丛的位置果然刁钻。
张昊不仅调整防卫,也开始有意识地整合寨子里的力量。他将寨子里的青壮,按照实力、特长和血缘亲疏,打散重编成三个小队。一队专司寨墙及近处巡逻,由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带领;一队作为机动应急,由他和岩鹰直接指挥;还有一队,全是腿脚灵便、熟悉山林的半大少年,负责在各条小径外围更远些的地方,伪装成采野菜、掏鸟窝的样子,充当最外围的“眼睛”和“耳朵”。
这些少年,由阿叶带着。她心思细,又经历过生死,知道如何教导这些半大孩子既完成任务,又保护自己。
日子一天天在过去,寨子继续着它沉默的“蛰伏”。
张昊肩上的压力,也与日俱增。他不仅要确保防卫无疏漏,还要时刻关注寨子里的气氛。那次岩笋失言后,寨子里大人管教孩子都严厉了许多,但也带来压抑和紧张。张昊察觉到,便有意在巡逻间隙,让岩鹰组织些不闹腾的小活动,比如辨认草药,比赛打磨石器技巧,慢慢疏导着那股紧绷的情绪。
他自己则像个不知疲倦的影子,每天睡得最少,走得最多。寨墙上每块石头,每条巡逻小径上的苔藓,他似乎都熟稔于心。眼底的红血丝渐渐明显,下巴上也冒出了青黑的胡茬,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成熟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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