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棵铁线鬼柏,像七个沉默的、扭曲的黑色巨人,矗立在墨绿瘴气的边缘。
它们并非完全枯死,漆黑的树干上,隐约能看到极细密的、暗红色的纹路在缓缓蠕动,如同血管,吸收着周围浓郁的毒性能量。没有树叶,枝桠光秃秃地刺向昏沉的天幕,形态狰狞。
柏树环绕的中心,是一个潭。
潭水并非漆黑,而是一种浑浊的、如同掺入了大量绿藻和泥浆的暗绿色,粘稠得几乎不像水,更像正在缓慢蠕动的浆液。水面极其平静,不起丝毫涟漪,却不断有细小的、墨绿色的气泡从深处浮起,在潭面破裂,释放出更加浓郁的、令人作呕的甜腥腐臭。
这便是毒龙潭。
潭面不大,约莫十几丈见方。潭中央,有一小片凸起的“陆地”,其实更像是一大块半浸在潭水中的、布满孔洞的灰白色岩石。岩石顶端,生长着唯一一株植物。
植株不高,仅尺余。茎秆呈暗紫色,表面有螺旋状凸起的纹路。顶端,七片形态各异的叶子舒展开来,颜色从叶柄的墨绿,渐变至叶尖的暗红。叶子中央,托着一朵拳头大小的花。
花有七瓣,每一瓣颜色皆不相同,赤、橙、黄、绿、青、蓝、紫,如同将一道扭曲的虹光禁锢在了花朵上。花瓣质地肥厚,表面凝结着细密的露珠,那些露珠在昏暗的光线下,竟也泛着七彩的微光。最奇特的,是花心处,七根细若发丝、晶莹剔透的蕊柱顶端,各托着一滴约莫米粒大小、凝而不散、色泽乳白如玉的露珠——这便是传闻中的“七心玉露”。
七心海棠。
仅仅是远远望去,便能感受到那植株散发出的、与周围污秽毒瘴截然不同的奇异灵韵。它扎根在这至毒之地,却绽放出如此纯粹、如此生机盎然的姿态,仿佛将万毒精华淬炼提纯,化作了自身最宝贵的养料。
希望就在眼前。
但张翎的脚步,停在铁线鬼柏外围,没有再向前。
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在那一潭死寂的、暗绿色的浆液之下。
“见神”境界带来的敏锐感知,在此刻疯狂预警。那看似平静的潭水深处,潜藏着一股极其庞大、极其凶戾、同时又与周围毒性能量水乳交融的生命气息!那气息如同沉睡的火山,虽然沉寂,却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它盘踞在潭底,与整个毒龙潭的生态环境融为一体,仿佛就是这方绝地孕育出的、天然的守护者。
任何试图靠近七心海棠的生灵,都会将其惊醒。
张翎缓缓调整呼吸,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顽石。他仔细观察着那片小岛岩石与潭岸的距离,约莫五丈左右。潭水粘稠,无法借力,必须寻找踏足点。岩石表面布满孔洞,或许可以……
他的目光扫过潭面。靠近小岛的边缘,有几块微微凸出水面的、长满滑腻墨绿色苔藓的石头,似乎是唯一的跳板。
就在他心念电转,计算着最佳路线的刹那——
毫无征兆!
“轰——!!!”
死寂的潭面猛然炸开!
不是水花,是如同沸腾的、墨绿色的浆液巨浪!一道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阴影,裹挟着滔天的恶臭和刺骨的腥风,从炸开的潭面中央暴冲而出!
那是一条……鳄?
但绝非寻常鳄类!
其体长超过三丈,躯干粗壮如小屋,覆盖全身的不是寻常鳄鱼的硬皮,而是一层厚厚的、墨绿色与暗褐色交杂的、仿佛苔藓与矿物质凝结而成的坚硬甲壳!甲壳表面凹凸不平,布满了瘤状凸起和尖锐的骨刺,在昏暗光线下泛着金属般的冰冷光泽。最骇人的是它的头颅,比寻常鳄鱼更加宽大扁平,吻部粗短,张开的巨口中,上下颚布满的不是锥形齿,而是如同锯齿般交错排列的、暗黄色的狰狞利齿!齿缝间滴淌着粘稠的、墨绿色的涎液,落在潭面,立刻冒起“嗤嗤”白烟,显然剧毒无比!
一双眼睛,是浑浊的暗黄色,竖瞳狭长,充满了原始、疯狂、以及对一切闯入者的冰冷杀意。眼睛上方,还有两排微微凸起的骨刺,如同恶鬼的角。
变异毒鳄!
它冲出潭面的声势太过骇人,庞大的身躯尚未完全落下,粗壮如巨木的尾巴已然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横扫向张翎所在的方向!尾巴末端,同样覆盖着厚重的骨甲,边缘锋利如刀!
这一扫,覆盖范围极广,速度更是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力量之巨,恐怕能轻易将铁线鬼柏拦腰扫断!
张翎瞳孔骤缩!
他早在潭面炸开的瞬间,身体已如同受惊的狸猫,向后急退!不是直线后退,而是向右后方斜斜掠出,同时脚下步伐连环变幻,身影变得飘忽不定。
“呼——!”
鳄尾挟着腥风,擦着他左肩外侧掠过。虽然没有直接击中,但那恐怖的力量卷起的劲风,依然刮得他脸颊生疼,防瘴衣猎猎作响。尾尖扫过旁边一棵铁线鬼柏,“咔嚓”一声脆响,碗口粗的漆黑树干应声而断,断口处流出暗红色的、胶质般的汁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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