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这番话,王中军与费书瑾对视的瞬间,两人眼底都闪过一丝后怕。
若非费书瑜及时带回消息,明日套虏联军压境,明军大营怕是要落得个惨败收场。
帐内一时陷入沉寂,唯有烛火噼啪作响,将三人的影子在帐壁上投得忽明忽暗。
费书瑾端起案上的茶水,指尖触到杯壁的凉意,却迟迟未饮,只反复用杯盖撇着浮沫,目光落在荡漾的茶水上,似在沉思。
王中军则围着沙盘踱来踱去,皮靴碾过地面的细沙发出簌簌轻响,手指在下巴上反复摩挲,时不时发出一两声沉吟,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上。
半晌后,费书瑾突然抬眼,看向仍垂手侍立的费书瑜:瑜哥儿,你亲去沙计老营侦查,心中对此战可有计较?
费书瑜心头猛地一跳。
他知道这是费书瑾在考较自己,更是给自己一个崭露头角的机会。
耳朵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烫,手心下意识攥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连日来在寒夜里冻得无法入睡时,他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绿洲的地形与套虏的布防,早已在心中推演过无数次。
可面对两位身经百战的老将,他终究是底气不足。
喉咙发紧道:卑职......倒有个拙见,不知可用不可用,还请将爷与中军指教。
王中军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甲片碰撞声里满是赞许:但说无妨!你能五日之内探出这等机密,已是奇功一件,有什么想法尽管讲来!
费书瑜深吸一口气,指尖猛地点在沙盘东侧的墨点上。
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套虏明日要出兵,今夜沙计必定召集小酋在大帐饮酒作乐,防备最是松懈。我们可分三路......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眼底的光芒也愈发炽烈,仿佛已置身战场,派精骑夜半从东侧潜入主营放火;另外两路伏兵于南北两侧,待火势起时,南北夹击,定能一举击溃敌军,擒杀沙计!
说到此处,他突然顿住,目光局促地扫过两人,声音低了下去:只是卑职从未领兵作战,不知此计是否......
话音未落,手心已沁出冷汗,后背的衣袍也被冷汗浸得发黏。
费书瑾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他:取胜之后呢?
取胜之后......费书瑜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的声响在寂静的帐内格外清晰,自然是派人看押俘虏,主力继续迎战前来救援的猛可什力部!
数千俘虏,近万头牲畜,你要留多少兵力看守?王中军突然停下脚步,声音陡然转厉,眼神锐利如刀,直刺费书瑜。
若留下的人太少,我军主力迎战猛可什力时,这些俘虏一旦暴起反抗,袭扰后路,你拿什么应对?
费书瑜猛地一怔,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他只想着乘胜追击,竟忘了这致命的疏漏。
嘴唇嗫嚅半晌,才勉强应道:或可设精骑于要道伏击......话未说完,自己先觉底气不足,声音越来越小。
你这是画蛇添足。费书瑾突然放下茶杯,杯底与案几碰撞的轻响竟带着千钧之力。
他缓步走到沙盘前,指尖重重划过那条代表河流的曲线,用兵之道,天时地利人和。这条河,便是最好的地利,你怎么偏忘了用?
费书瑜顺着他的指尖看去,那条蜿蜒的曲线在沙盘上静静躺着。似乎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不由一时怔在原地。
不必搞什么南北夹击。费书瑾的指尖沿着河岸游走,划出三道凌厉的直线,三路齐击,直插腹地!火势起时,把他们往河里赶!只要一个时辰便能将他们全部击杀。
王中军的眼睛猛地亮了,像骤然点燃的火把:妙啊!他重重一拍大腿,甲片碰撞声里满是兴奋,眼下是数九寒冬,河水虽未全冻,却也冰冷刺骨!把他们赶下河去,冻死冻伤大半,还怕有余力追击?
费书瑜的后背突然沁出一层冷汗,寒意顺着脊椎直窜头顶。
他想起那片绿洲的河流,白日里看着水流平缓,可这深冬时节,水温怕不是要冻裂骨头。
若是真把人赶下河去,套虏中的老弱妇孺哪里禁得住这般折腾?多半是九死一生。
他下意识想反驳,嘴唇动了动,却被喉咙里的哽咽堵住。
他早知道此战难免劫掠,也做好了夺取牛羊的准备——那些牲畜是套虏过冬的根本,没了它们,开春后饿殍遍野是必然。
可这般赶尽杀绝的法子,竟让他心头泛起一阵莫名的刺痛。
怎么?费书瑾察觉到他的迟疑,目光如炬地盯住他,你觉得不妥?
不......费书瑜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污的手掌,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侦查时摸到的冻土寒气,将爷此法,确比卑职的计策高明百倍。
费书瑾走上前,粗糙的手掌拍在他肩上,带着常年握刀的厚茧,力道重得像在传递某种决心:瑜哥儿,丈夫处世,心肠不能太软。你要记着,战场之上,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弟兄的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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