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沙砾掠过荒原,渐渐敛去了呼啸的力道。
夕阳挣扎着穿透厚重的云层,将金红的余晖泼洒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
那些凝固的暗红血迹在这诡异的光线下泛着铁锈般的色泽。
连折断的兵器都像是镀了层融化的金子。
费书谨踩着黏腻的黄沙往前走,黑色狼旗倒在他脚边,旗面被马蹄踏得污秽不堪。
他弯腰拾起一块染血的狼皮,粗糙的皮革下还残留着体温。
只是那苍狼图腾早已被刀锋劈得模糊,獠牙处的裂口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
“将爷!”费书瑜的喊声穿透战场的死寂。
他甲胄上的血渍混着沙砾结成硬块,“此战斩敌两千余,缴获牛羊马匹无数,是延绥镇近三十年未有之大胜!”
费书谨没回头,指尖摩挲着狼皮上的血痂:“猛可什力呢?”
费书瑜的声音顿时低了八度:“搜遍了整个战场……没找到尸身。
俘虏说,风沙最大时他带着亲信往西北跑了,约莫有三百骑。”
西北方向的地平线上,一道灰黑色的烟尘正蜿蜒蠕动,像条被斩断七寸却仍在挣扎的毒蛇。
费书谨眯起眼,仿佛能穿透那道烟尘,看见猛可什力藏在貂裘里的眼睛。
那双总是泛着狠戾的眼睛,此刻一定还死死盯着这片战场。
“追。”他吐出这个字时,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
“将爷,夜色已深,戈壁边缘地形复杂,怕是……”费书瑜有些犹豫。
“夜色是狼的掩护,也是猎人的机会。”
费书谨转身,目光扫过身后肃立的亲兵。
“王中军带右翼清缴残兵,救治伤员。
瑜哥儿,你领夜不收为前哨,立刻出发。
我带家丁与左翼骑兵随后跟进。”
费书瑜望着渐沉的暮色,戈壁边缘的雅丹地貌在昏暗中如同蛰伏的巨兽。
他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抱拳:“诺!”
杨御华被家丁扶着走来时,左臂的布条已经渗出血迹,在苍白的衣袖上洇开一朵凄厉的花。
他腰杆挺得笔直,只是说话时气息不稳:“让他跑了?”
费书谨将狼皮递过去。
杨御华指尖触到血迹的瞬间猛地一颤,抬头时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铁锈味:“我跟你去。”
“你留下。”费书谨按住他的肩膀,掌下的肌肉在颤抖,“你的箭伤需要缝合,再动会崩裂血管。”
杨御华还要争辩,却撞进费书谨不容置疑的眼神里。
他低头看着那块狼皮,苍狼的眼睛恰好被血渍糊住。
像极了被猛可什力屠戮的堡寨里,那些死不瞑目的孩童。
半个时辰后,六百骑在月色下集结。
每人配备三马,高举着火把在夜色中宛如一条蜿蜒的火龙。
马嘴被勒上衔枚,马蹄裹着麻布,连甲胄碰撞的声响都被刻意压低。
张诚策马过来时,甲片上的沙砾簌簌掉落:“将军,干粮水囊备妥。”
费书谨翻身上马,腰间的雁翎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记住,只追头狼。天亮前必须赶到黄河隘口,绝不能让他缩回河套。”
马蹄声像一阵沉闷的鼓点,敲在沉睡的荒原上。
费书瑜的夜不收队像道黑色闪电,在沙丘间穿梭。
他勒住马,月光恰好照亮沙地上杂乱的蹄印。
至少三百匹战马踏过的痕迹,西北方向的草茎上还挂着撕碎的貂裘碎片。
“管队,前面有绿洲!”斥候低声禀报。
沙丘下的绿洲泛着幽光,几十顶帐篷围着篝火,隐约有胡笳声飘来。
费书瑜翻身下马,指尖捻起沙地上的皮袋碎片。
羊皮囊的收口处绣着银线狼头,是猛可什力亲卫的标识。
“他们在这里歇脚了。”杨道庆蹲下身,指着篝火旁的灰烬,“火堆还没全灭,最多离开一个时辰。”
“管队,前面有动静!”一个斥候从前方驰回,低声道。
费书瑜示意队伍停下,自己则拔出雁翎刀。
跟着斥候小心翼翼地爬上一座沙丘。
沙丘下,几十顶帐篷围成一个小小的营地。
篝火正在燃烧,几个套虏正围着篝火喝酒,隐约能听到女人的尖叫声。
“是猛可什力?”贵哥儿问道。
杨道庆摇摇头:“不是。看规模,最多五十人,而且防备松懈。应该是掉队的散兵。”
费书瑜想了想,“我们绕过去,别惊动他们,我们的任务是追猛可什力,这些杂虏交给将爷的大队处理。”
说完就准备下坡,突然那边营地传来一阵骚动。
费书瑜探头一看,只见一群套虏醉醺醺地走向帐篷,似乎想去抓里面的什么人。
紧接着,帐篷里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然后是兵器碰撞的脆响。
“什么情况?”费书瑜低声问道,“里面有我们的人?”
“不是!会不会是其它边堡的兄弟?”杨道庆想了一下道。
费书瑜略作沉思,觉得很有可能。
明边堡派遣夜不收深入大漠探查套虏虚实,本来就是日常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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