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四散开来,很快就回来禀报:整个铁勒川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找到几把,更别说百余骑人马。
倒是在一间土屋里,搜出了一个穿着体面的汉人。
面色慌张,见到明兵便瘫软在地,怀里还紧紧揣着本账册。
“说!猛可什力的人去哪了?”费书瑜一脚踹在那人胸口。
账册掉在地上,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字迹,竟都是汉文。
那人约莫五十岁,留着山羊胡。
慌忙爬起来磕头:“官爷饶命!前日百户接到大首领消息,说南边打仗吃紧,把一百二十骑都调走了,只留了我照看田庄……”
“你们是何人?”费书瑾盯着他,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
“小人……小人张老实,是这里的税官。”
那人哆嗦着从怀里掏出块铜牌,上面刻着蒙文,“猛可什力封的,管着这一片的汉民粮税。五年前……小人是被掳来的。”
让这些大明边军万万没想到的是。
他们在蒙古牧民这里没有遇到抵抗,但汉民的寨子前却遇到了强烈的抵制。
“快快打开寨门,我们要进去搜查,看看那些蒙古骑兵藏在何处!”
张诚的怒吼响彻河谷,骑兵们列成三排,长矛如林,直指那些从睡梦中惊醒的人们。
同他们对峙的,大半是汉人模样,手拿刀矛弓箭或农具。
他们面色红润,手里的锄头还沾着泥,眼神里没有恐惧,反倒透着几分警惕,像护着鸡崽的老母鸡。
蒙古人反而寥寥无几,且多是老弱妇孺,一个壮年男子都没见着。
“你们是何人?”一个穿着绸缎马褂的老者站在寨墙上,手里还攥着一串算盘,珠子被磨得发亮。
他头发花白,却腰杆笔挺,“为何闯我铁勒川?”
张诚勒马上前,横刀指向他:“大明官军!特来解救尔等!猛可什力已败,尔等随我回归故土,可免刀兵之祸!”
话音刚落,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
那老者捋着胡须冷笑:“回归故土?回哪个故土?是回延安城外那吃观音土的庄子,还是回大同府里被鞑子掠走时的破屋?”
“放肆!”张诚怒喝一声,长矛直指老者咽喉,“尔等身为汉民,竟甘为鞑虏鹰犬,还敢口出狂言!”
“将军息怒!”另一个中年汉子挤了出来。
他穿着短衫,袖口卷起露出结实的胳膊,手里还提着把锄头,锄头上的铁刃闪着寒光。
“我等虽是汉人,却在铁勒川安居五年,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这些蒙古牧民待我等不薄,还请将军不要惊扰。”当费书瑜陪着费书瑾打马来到寨子前,看到的这一幕不由心头一震。
他见过太多被掳汉民,不是形容枯槁便是满心怨毒,像这般神色坦然甚至护着“鞑虏”的,还是头一遭。
他看向那些蒙古老妇,她们正抱着孩子往汉人堆里缩,眼神里满是依赖,仿佛那些举着锄头的汉人,才是她们的依靠。
就在这时,河谷西头突然传来呐喊声。
费书瑜转头看去,只见数百汉人举着长矛、弓箭、锄头正往这边涌来。
为首的几个举着长矛,穿着大明边军的布面铁甲,堵住了通往西边的路。
“不许过来!”一个汉子站在前面大喊,他额角有块刀疤,看着像个老兵。
“这里是我们的家,要打便打,想进我们的寨子,除非踏过我们的尸首!”
张诚气得脸色铁青:“反了!这些汉民竟为鞑虏卖命!”
费书瑾却按住了他的胳膊,目光落在那些汉人的脚下——布鞋是新纳的。
针脚细密,裤腿上沾着新鲜的泥土,脸上虽有惊慌,却没有饿殍常见的菜色。
他突然想起方才费书瑜同他说在寨子里看到的肥猪,屋檐下的玉米。
一个荒谬的念头钻进脑海:难道那盐城堡夜不收救得那个的妇人……说了谎?
“张老实!”随着一声呼喊,费书瑜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
他身后紧跟着一名老汉见状,赶忙快步上前,一脸谄媚地站在费书瑜身旁。
费书瑜定睛看着张老实,缓声道:“你说你们在此处种地?”
张老实见费书瑜语气相较之前有所缓和,心中稍安,胆子也大了一些。
连忙躬身回答道:“回大人的话,正是如此。小人等五年前不幸被掳至此地,当时那猛可什力刚刚打了败仗,军中粮食短缺。
他见我们这些人会种地,便许下诺言,只要我们肯卖力干活,不仅不会杀我们,还会分给我们一些粮食。”
“分粮?”张诚在一旁冷笑一声,插嘴道,“恐怕你们在这里当牛做马,受尽欺凌,所得的粮食也不过是些残羹剩饭罢了。”
张老实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叹了口气道:“回将军的话,起初我们确实害怕,担心会遭受鞑子的虐待。然而,日子久了,我们发现情况并非如将军所想。”
说着,他转身领着众人朝田庄走去。
路过一片菜地时,张老实突然停下脚步,弯腰从菜地里拔出一棵萝卜。
然后转身递给费书瑜,说道:“大人,您请看,这菜都是我们自己种的,那鞑子根本不管。”
越往里走,费书瑜越是心惊——数千亩良田沿着河谷铺开,冬小麦长势喜人。
绿油油的叶片上还挂着露珠,田埂边的水渠引着河水,潺潺流淌。
几个汉人正在浇水,见到他们只是抬头看了看,便继续埋头干活。
神情自若,不像见了官兵,倒像见了过路的客商。
“猛可什力给了种子和耕牛,”张老实指着田亩。
“说好了,打下的粮食,我们四成,他六成。
他派了蒙百户带着人护着我们,不许其他牧民来抢。
我和四个汉百户管着两千多同乡,谁偷懒谁勤恳,都有账算。”
他指了指田边的一个木牌,上面用汉文写着“李二柱,亩产量三石二斗”。
费书瑾蹲下身,捻起一把泥土,湿润肥沃,还带着草木灰的气息。
他在榆林见过的田地,大多是沙砾地。
十年九旱,苛捐杂税压得人喘不过气,哪有这般景象?
他突然想起去年冬天,榆林卫的军户为了抢一只野兔,打死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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