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三匹骏马的蹄声踏破了延绥镇左部马司营寨的晨雾。
枣红色的那匹最是神骏,马背上端坐的青年身着崭新的布面甲。
甲片边缘用银线细细滚了边,在初升的晨光里泛着冷冽的光泽。
他腰悬一把牛皮鞘的雁翎刀,刀柄处缠绕的靛蓝丝线被摩挲得发亮,正是新任左部马司把总费书瑜。
身后两匹马上,家丁苏延庆与赵二宝紧随其后。
正是离开刘延杰大帐后费书瑜三人。
只见苏延庆面色沉稳,左手始终按在腰间的腰刀上,目光警惕地扫过路边歪斜的帐篷;
旁边的赵二宝则用手里的马鞭时不时抽打一下马臀,嘴里还低声骂着:“这鸟营寨,比咱们夜不收的临时驻点还破!”
费书瑜勒住马缰,胯下的枣红马打了个响鼻,前蹄在地上刨了刨,似乎也对这营寨的萧索有些不适。
此时晨光已渐渐升高,东边的天空染成了金红色,昨夜凝结的晨霜顺着帐篷的帆布往下淌,在地上积成一滩滩浑浊的水洼。
远处传来操练的号角声,那声音本该带着沙场将士的肃杀之气。
可传到左部马司的营地里,却像是被抽走了筋骨,变得有气无力。
“把总,您看。”
苏延庆抬手往前指了指。
费书瑜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营地里稀稀拉拉地站着些士兵,一个个都显得无精打采。
靠近寨门的空地上,三个士兵盘腿坐在地上,中间摆着个豁口的陶碗,碗里不知道盛着什么浑浊的液体,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脸上满是麻木;
不远处的兵器架歪歪斜斜地立着,几杆长枪斜靠在架子上,枪头锈迹斑斑,一个络腮胡士兵靠在架子上打盹,口水顺着下巴流到衣襟上,睡得正沉;
更远处的马厩旁,两个士兵正揪着对方的衣领争执,声音越来越大,其中一个甚至拔出了腰间的短刀,明晃晃的刀刃在晨光里晃得人眼晕。
“都住手!”
赵二宝见状,当即就要催马冲过去,却被费书瑜伸手拦住了。
费书瑜的眉头紧紧锁着,指节因为用力握住马缰而泛白。
来之前,他在将爷费书谨的大帐里就听过左部马司的惨状。
半个月前的庆阳防御战,左部同套虏精锐铁甲军苦战两个时辰后又遭遇套虏重甲兵怯薛卫的最后一击。
马司首当其冲,不但前任把总柴进战死,五个管队更是两死一残一重伤,四百多弟兄活下来的还不到一半。
可亲眼看了这营寨的景象,他才知道实际情况比传闻更甚。
破损的帐篷没人修补,露出的帆布在风里哗啦啦地响;
散落在地上的箭杆、断刀没人收拾,有的还沾着早已发黑的血迹;
马厩里的马匹也饿瘦了,草料堆里甚至掺着枯草和石子。
“看来马司的整顿,真是刻不容缓。”
费书瑜低声说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沉重。
“把总,您放心。”
身后的苏延庆看出了他的心思,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
“咱们在夜不收时练的那些本事,不管是整肃军纪还是带队训练,用来整顿马司的兵,绰绰有余。
现在这马司的兵,不过是没了主心骨,士气低落。
只要您立住规矩,他们肯定不敢造次。”
赵二宝也跟着点头,粗声粗气道:“就是!谁要是敢不服,我赵二宝第一个收拾他!这些人要是敢炸刺,我让他们知道什么叫规矩!”
费书瑜看了两人一眼,轻轻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他双腿微微一夹马腹,枣红马会意,迈开步子朝着营寨中心的把总大帐而去。
蹄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定。
营寨中心的把总大帐还算完好,青色的帆布上绣着“左部马司”四个黑色大字,只是边角处有些磨损。
早已等候多时的赵大狗远远看到费书瑜三人的身影,眼睛一亮。
立刻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新任把总费大人到——”
他的声音不算洪亮,却在空荡的营寨里飘了很远,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大帐里迅速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跑出来几个人,齐齐迎了上来。
打头的两个汉子,身着深褐色布面甲,面容黝黑,手里握着一把雁翎刀;
正是一早被费书瑜派过来打前哨的王大贵和何重进。
“见过把总。”
“见过把总。”
费书瑜跳下马,上前一一还礼。
目光却在迎接的人群里扫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但现在也不好多问,只是点点头。
稍后自然是各自介绍,众人寒暄了几句,才走进把总大帐。
大帐里的陈设很简单,中间摆着一张宽大的木桌,桌上铺着一张延绥镇的军事地图,旁边放着一个砚台和几支毛笔;
桌子两侧各摆着四把木椅,椅子上蒙着黑色的皮革,有些地方已经开裂。
身为最高主官,费书瑜自然是当仁不让的坐在了上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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